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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1)

客人少也有客人少的好處,程芙巴不得頂替師兄的這半個月裡誰都不要來,她好落得個清淨,也讓她好好揣摩,圖紙上的這柄劍到底少了什麼在裡頭。

少了什麼?

是鑄劍的技藝嗎?

那不能夠。

程芙精於此道,且極具天賦,在同門之中是佼佼者。

是美觀嗎?

一柄利器,當以鋒芒銳利聞名,外觀的精美只是錦上添花,不足以令如今的程芙上心。

程芙按了按太陽xue,手掌轉而往自己胸口上落。

她摸到一塊無形的淤堵,不輕不重,像攔住溪流去路的頑石,盡管為水留了途徑的餘地,可到底是攔了路。

半個時辰過去,天濛濛泛了黑,看來今日應當很難有結果。

程芙不死心,她摸索著點了盞燈,暗忖大不了就坐至夜半時分,曬月思劍。

於是夜一寸寸地黑定,街上原還有鼎沸的人聲,也都在愈發濃烈的夜色裡散去,終於只能聽見一二聲腳步與兩三聲的笑罵嬉鬧了。

“——掌櫃。”

驟聞一聲輕喚,程芙掀眸,來的,又是方才那位說她年輕的屠戶。

她倒不驚訝,也不認為是情理之中,眸中如常無波無瀾,宛若春日的一潭靜水:“您說明打刀的要求便好,明日下午就能取貨了。”

屠戶一愣,似是未料自己還沒開口,新掌櫃便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沒辦法啊,年關將至,生意雖好了些,可到底比不上旁人家的。她想用微薄的收入,尋個物美價廉的鋪子,打一把稱手的刀,多賺些錢,過個好年,然而在城裡兜兜轉轉一大圈,竟又回到原處。

屠戶難為情地避開程芙視線,道:“那行……是砍刀、屠刀,我殺豬宰羊用,你明白嗎?”

刀這種東西,和衣服不同,有時候換了新刀,指不定還要割手,這就叫“刀不如故”。

程芙是學劍的,又會鑄劍,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她太偏執:“您帶了舊刀嗎?我看看樣子。”

“沒有帶啊,還要帶舊的嗎?我從前打刀也不這樣啊。”

“沒帶也不要緊。”

語罷,程芙伸出右手,示意屠戶握緊。

屠戶將信將疑地照做,她未愧對身份,手上真有幾分大力氣。

很快,程芙抽回手:“這就成了。大娘明日下午取刀即可。”

她需要判斷客人的力氣,才曉得適合打多重的屠刀合適,人家買了刀是拿去謀生的,她又是個極看重鍛造爐能燒出什麼東西的人,自應用心對待。

“好,好,”屠戶答得還是有些慢了,顯然還有顧忌,“還是先付訂金嗎?按從前的價給?我若不滿意能退錢嗎?……你們原來的掌櫃,就是這規矩。”

程芙:“都按舊規矩來。”

幾枚銅錢在兩人掌心一接一遞,訂金就算交付完了,夜色已定,而程芙並不打算趁夜鑄刀。

一日有一日的事,她今日的事就是琢磨圖稿。

往後半個月,她會一直守在這裡,暫時代替師兄做澄意山莊在駱都的接頭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天下奇事、秘事皆彙入山莊藏書閣的密室中。

今夜月色渺渺、星光寂寂,不適宜賞月觀星,程芙又盯了數個時辰的圖稿,終於願為了眼睛的酸澀起身,打一盆冷水來醒神。

她知曉自己陷進了死衚衕,應當退出來另尋出路,奈何她不願撤退,恨寧可將額頭抵在巷尾的磚牆上磨出血。

屋中燭光昏黃,水盆倒映出程芙模糊的面,她落下指尖,將鏡中的自己攪碎,再抽手,任水波重圓,重新拼湊出她的臉。

為何看不清?

程芙與水盆犟住,非要再看一次水裡的自己,好像多看幾眼,她的心結就有解了。

那件沉重的心事不至於要命,卻也折磨得人有夠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