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快行到西山山頭了,再過幾個時辰,天便要亮。
這時有人來報:“二谷主,時候到了。前面的探子回來傳話,我們可以動身了。”
武綠華凝眸,吩咐諸人啟程。
攻入星羅宮時,天就快亮了。
武綠華本不準備光明正大,意欲暗中進攻,打一個猝不及防,奈何同盟們自認為此舉極正義,若是偷偷摸摸,倒顯得不夠磊落坦蕩。
她不由發笑,什麼磊落坦蕩,本就不管她的事。哪有殺人複仇還將就光明磊落的?豈不是笑話。
但也無妨,大事未成,不好起內訌,武綠華終是同意了同盟們的提議,將所有可能存在的情況都反複推演。
隨林間一聲烏鴉的鳴啼,星羅宮大門被攻破,掌門陳肅攜徒子抵抗無果,竟埋頭逃去。
方擷真自是不放過這機會,憑什麼要將陳肅的命讓給武綠華?她偏不!
便在武綠華提劍前,她牟足了勁兒運轉輕功,身輕如燕地騰挪一段距離後,穩穩攔住了陳肅的去路:“還想跑?”
陳肅大驚,又要折返換個方向逃,卻不想來路也被堵住,他插翅也難飛:“豈有此理!你們仗勢欺人、以多欺少,這便是所謂豪俠?!——來人,來人啊!”
哪裡有人肯救他,自從星羅宮背後做的醜事傳了出去,出走的徒子不在少數,留下的即使有忠於門派的,卻也大難臨頭各自飛,只顧得上自己了。
方擷真暗暗發了笑,猶記得去歲雲州遇見陳肅這老頭,還當他圓滑內斂,原來只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老頭:“你欠我母親的命,慢慢還吧。”
說罷,她竟不此陳肅,而是飛身挑開了武綠華捅來的劍:“不要殺他!留著命,慢慢折磨!”
武綠華起先還不以為然,覺得陳肅的賤命不值多活一日,她向來是個殺伐果斷的人,不以折磨人為樂,武紅英也不許她這麼做。
但轉念一想,方擷真或許還真能叫陳肅生不如死,遂勾唇笑道:“那便看緊他。”
星羅宮的地勢易守難攻,只因多是深長峽谷,陣型施展不開,好在人心渙散是最大的致命傷,不到半日,便死的死、傷的傷、投降的投降。
從今往後,世上不再有有關星羅宮的故事。
星羅宮立派宮主是何等的俠肝義膽、義薄雲天,她怎能料到自己一手建立的門派與俠名,全在今日毀於一旦。
各派皆有死傷,武綠華略一思慮,決定還是將醫治傷員、清點死傷以及與各派溝通的事宜交由自己的心腹,不叫方擷真插手。
一年以來都是這樣,方擷真慢慢失去在谷中話語權,她再不服氣,也奈何不了勢單力薄。再後悔也已經晚了,要籠絡人心實在要耗費太多光陰。
方擷真唯有一步一步來。
她請龍葵探聽過自己在同門裡的風評,結果諸人大都閉口不提,生怕得罪了什麼人似的——方擷真便從大家的恐懼裡察覺端倪,她啊,不得人心。
武紅英教會女兒很多事,要有少谷主的自覺,要勤學苦練,要心狠果決,獨獨忘了教圓滑處世。
“姨母,我隨大家看看傷員。”方擷真說罷便要走,卻在轉身的一瞬,驟然覺得天色暗了。
而且只暗了她這一塊。
從陰影裡掀起眸,只見近處的山崖上,立著一道挺拔身影。
靛藍衣裳,銀白長劍,身形比記憶裡瘦了許多。
程芙站得不高,一二十尺罷了,可她投下的陰影,卻徹底將方擷真籠住,宛若一張難以掙脫的網。
在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姑娘,像是沒見過大戰後的血腥場面,正嚇得瑟瑟發抖。
方擷真認出這姑娘,她曾在留陽村見過她。
“光熙二年,你與魔教血刃峰達成了交易,在雪原上設下陷阱,欲以人命做條件,向血刃峰投誠。那年你殺了第一個無辜的人。”
“光熙三年,伏光門魏澄,是你殺的第二個人。……永寧元年夏天,你在留陽村,殺了三位罪不至死的無辜百姓。”
程芙拔劍出鞘,語氣中似有不忍,更多的卻是堅決:
“這些年,你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方擷真,你還有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