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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簪(2)

方擷真舌根好苦,她真想抱著程芙哭,說她不想回去承擔什麼狗屁責任,因為她怕死怕捱打,說澄意山莊能不能收留她,她勤快又肯吃苦,但她還有良心,做夢會夢見魏澄的死狀,她還有方虹的仇沒有報,武綠華還活在世上。

方擷真惡狠狠揉了兩下眼眶,沉聲道:“我也祝福我自己!我有學劍的天分,但我不擅長做機關,所以我就要花很多時間練劍,精益求精。我不求做什麼第一第二劍客,只求報仇,報完仇再振興水月谷!”

程芙為“振興水月谷”幾個字瞠目。

熙熙攘攘的雲州城,燈火通明的弄溪,方擷真立在連片的明亮裡,語氣堅定:“只要水月谷發揚光大,人們都會敬我怕我。”

這倒是真,程芙深以為然。

“你不知道,阿芙,從前我和我娘做生意,被欺負了,就梗著脖子和人爭辯。現在遇見什麼事,別人知道我的來歷,都會讓我三分。”說白了,方擷真就是想叫別人怕她。

“好,”程芙點點頭,“我再祝你理想成真。”

語罷,程芙動筆了,當著方擷真的面,往屬於自己的紙箋上寫字:方擷真心想事成。

她沒有願望,不信許願,所以她不為自己寫。

方擷真笑逐顏開,不知不覺將程芙看得更重,又問:“阿芙,你的理想是什麼?”

“不清楚。”

“不能說‘不清楚’。”

專心寫字的程芙,於百忙之中抽空思索,忽的,從身邊奔跑過的孩童碰到她腰間的蜉蝣劍,蜉蝣劍直直往下墜了墜,又被她穩穩扶住。

六歲之前,程芙想到大漠深處玩;六歲至九歲,她想有棲身之所;九歲至二十一歲,她想贏過師妹裴雁晚,想鑄好劍;二十一歲至今——她沒有理想或者說目標,只稀裡糊塗地活。

這也無妨,正如方擷真所言,有些人的路,本就是看不清的。

所以程芙坦然地笑了笑:“好,我清楚——我沒有理想。”

方擷真竟也望著她笑:“好啊好啊,這又沒什麼,這又不丟人!來,我們一起寫!”

方擷真好像有寫不完的心願,程芙便安安靜靜等她寫完,還特意讓開身位,免得擋了她的光。

兩盞河燈同時放入水面,伴著各自的漣漪徐徐遠去,在視線觸不到的地方遇見鳧水的水鳥,才悄無聲息地分道揚鑣。

翌日又是雨天。

客棧裡陰沉沉的,彷彿有烏雲大咧咧擠進來,方擷真誤殺魏澄後,難得睡得這麼安穩愜意,她真不想醒,偏偏有敲門聲響起來,逼得她睜眼。

是誰?

方擷真眯著眼撤下門鎖,掀眸,瞬間蒼白了面色:“……母親。”

是武紅英追來了雲州。

武紅英居高臨下睨女兒一眼,才把屋中陳設細細打量,不禁蹙眉:“你出門時不是帶了銀票?怎就住這種地方。”

因是煙雨濛濛的天氣,再華麗精美的陳設,都會遜色三分,方擷真卻不以為然,心虛道:“又不簡陋,窗明幾淨的。”

見女兒睡眼惺忪,武紅英眸中掠過一絲異樣:“你不請母親進屋坐坐?”

方擷真恍然大悟,連忙請武紅英進門,可惜沒有熱茶可以倒,她便不動作,低著頭站在母親身側,盡力不看武紅英的烏眼圈:“母親知道我來了雲州。”

“嗯。”武紅英啞聲道,“你叫我好找。”

眼眶忽有些紅,方擷真心尖的酸意止不住:“伏光門找上來了?”

“否則呢?”武紅英快要氣笑了,“伏光門門主一行人,如今就住在谷中,只待我將你抓回。”

該來的終是來了,方擷真再度想到“死”。

血債血償或許是最平正的生死觀,方擷真卻瑟瑟發抖著不接受,然而她又相信,有武紅英在,自己不會落到那般悲慘境界。

她與血刃峰的事……也是武紅英不遺餘力地為她擺平。

“我已替你打算好。”武紅英道,“無論如何魏澄都因你而死,你不能一點代價都沒有。親口道歉便不必特意提,罰跪與杖責也要有,再之後,便禁閉一年吧。”

方擷真耳根動了動:“……禁閉?”

“趁著一年好好練武,明年有五年一屆的論劍大會,我不求你名列前茅,只求你叫人看看你的風采!”

武紅英起身,烏眸稍闔:“你曾和‘謀劍’程芙有緣,難道就不羨慕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