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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霜(3)

程芙頓了頓:“我只想和阿婆在一起。我只有阿婆一個親人了。”

說罷,她示意裴雁晚到外頭去,裴雁晚便滿懷歉意地匆匆出了門,還不忘將門帶上。

程阿婆恨鐵不成鋼,海雲關偏遠貧窮,連識字的都沒幾個,程芙命好,走丟後被澄意山莊撿去,練就一身本領。

這身本事合該馳騁天地,不該困宥於大漠之中啊。

“我一個糟老婆子,根就在這裡!你不一樣啊!”程阿婆甚少沖孫女發脾氣,“我不要你陪我,明日你就和你師妹一道走。”

程芙為阿婆的怒火懵了一瞬,解釋道:“可是我不喜歡練劍,也不想功成名就,回去做什麼?回去做我不喜歡的事嗎?”

程阿婆的氣勢驀然頹喪下去,愣愣跌坐回板凳上,她並不十分了解孫女,只知道孫女喜歡吃烤餅、喝白水,穿深色素淨的衣裳,因為祖孫二人相處的歲月太少太少……

“那你喜歡做什麼呢?”程阿婆追問,已沒了方才的鏗鏘。

“我喜歡陪著阿婆啊。”程芙說得不是全部的答案,她想陪著世上最後一個血親,卻也很想念手裡握著鍛造錘的感覺。

二者相比,她選擇了前者。

“你到外頭去吧。”程阿婆揉揉眼角,“叫我一個人想會兒。”

程芙便猶疑地出門。

海雲關的夏夜彷彿落了雪,卻不像留仙原那樣冷,因為那並不是雪,而是皎潔的月華。

“你都聽到了。”程芙與裴雁晚一道,坐在家門口的一尊大石頭上,淡淡抱怨,“你真多嘴。”

她不加遮掩地發洩出怨氣,哪些人是可以發洩的,哪些人則需要用假話來保護,她清楚。

裴雁晚垂眸:“抱歉,我以為你阿婆知道的……你真不回去了?你師娘雖沒有鬱郁寡歡,可也真的想念你。我們都是。”

程芙脊背挺得筆直,將話鋒一轉:“劍鞘上的木芙蓉刻得很栩栩如生。”

“……誰和你說這個?”裴雁晚瞪她。

“‘莫嫌開最晚,元自不爭春。’劍名便喚作‘拒霜’,你覺得如何?”

“你腦子遭駱駝踢了啊?”

裴雁晚頗為憤憤地掐程芙一把,只求回到正題上來:“依我說,你便將阿婆接去雲州,我澄意山莊還能餓著她老人家不成?雲州乃風水寶地,哪裡不比你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適宜安度晚年?”

程芙怎會沒想過,可是阿婆倔得很,她有時也感嘆,不怪白霓裳說她固執,這原是一脈相承的品性。

“海雲關也很好,雲州看不到這麼多星星和這樣大的月亮。”程芙笑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裴雁晚稍有洩氣,雙掌托住腮幫子,眼睛直直看向最遠處的地平線:“我們畢竟一起長大的……我捨不得你,想不到你竟捨得我們。”

程芙的心不是石頭,難免為感情牌所動,不過她的上下嘴唇是石頭,硬得很,今晚就是不說真心話:“我在這裡挺好的,挺自由的,不用早起練劍,也不用想著和你比……”

“你不用和我比。”裴雁晚投來灼灼目光。

程芙望向她。

若在海雲關的夜,必要添件衣裳才不覺冷,程芙雖薄衫加身,卻不由自主抱緊手臂,且聽師妹說道:

“你也不必承擔什麼責任。劍廬主管,隨你做不做。你不做,我另選賢能。可我最好的朋友當真只有你,我的親人之一也有你……我們山莊裡,便沒有被你視作親人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