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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2)

所以,方擷真應當不是一個非常重要、非死不可的目標,否則……

程芙驀然換了思路,殺雞焉用牛刀,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少年,何必派出高手?

她不知哪條思路才合幕後黑手的心意,唯有繼續看下去。

燈光往下墜,刺客的袖口則向上翻。

刺客左腕,有一枚醒目的紅色印記,形似弦月。若說是胎記,未免太規整,這極有可能是一種刺青,一種程芙從未見過的刺青。

犯疑心病的時候,程芙就會皺眉,她細細驗完遺體,再提筆研墨,燈下寫信。寫信的時候,她依然心有餘悸,有幾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失了水準,偏她沒心思再改。

鐵匠鋪養著一窩信鴿,倘若事情順利,明日下午,她就能收到山莊的回信了。

這半圓狀的紅色印記到底是何物,到時即可得到答案。

今夜風波驟生,換作是誰都難以入眠,天不亮,程芙便起床開爐,為下訂的屠戶打屠刀。

咣當,咣當,咣當——

一錘一錘落下去,屠刀慢慢定了型,再著涼水一澆,滋啦,晨暉斜斜地洩進窗縫,與刀光交彙與鍛造爐的紅影間,竟叫人分不清是日光亮,還是程芙鑄出的刀光更亮。

屠刀打好了。

早過了鐵匠鋪開門迎客的時辰,程芙擦擦頸間的汗,捲起深藍色門簾。

她大抵是不適合做生意的,她的商鋪,恐怕長久下去只會落得門可羅雀的下場。若非她和師兄相識多年,師娘也希望她能來歷練歷練,她並不願幫這個忙,還好,只需頂半個月。

開了門,也沒有客人,鐵匠這行就是這樣,能搏得微薄的收入養家餬口便好,誰敢求大富大貴?

澄意山莊是江湖名門、百年大派,本也不靠一個小小的打鐵鋪子吃飯,只是網羅天下情報,在五湖四海邊需要眼線與接頭點,才在駱都弄了個鐵匠鋪子,掩人耳目。

程芙搬了板凳,斜倚著鋪子大門坐,既是打發光陰,也是等客人,等回信。

巳時,清晨的寒意久久不散,連太陽都是冷的。

街上卻很熱鬧,孩童攤販,女子男人,程芙猜著每位行人的身份家世,譬如這人定是書生,那人則像喝了一夜的酒……

程芙還聽到百姓們對昨晚風波的議論,似乎已有人報了官,想必官府很快就要派人來查案了。

“——程姐姐!”

……程芙眉心一跳,這是方擷真的嗓音。

她循聲側過臉,果然望見方擷真由一位中年婦人攙扶著,慢慢挪過來。

程芙忙站起身,等著方氏母女靠近。

到近處,方擷真盈盈笑開了,雙眼擠成縫,和昨晚那個嚇得說不出話的姑娘,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我家養的雞下蛋了,特意給你一籃——這位是我娘。”

沉甸甸的一籃雞蛋,個頭又大又圓。

方母心懷感激,道:“大俠,多謝你救了我女兒。昨晚那樣的情形,若非大俠俠肝義膽,我女兒必定逃不脫的。”

“不必言謝,這籃子雞蛋我也不要,你們的好意我心領。”程芙蹙眉,短短幾瞬便端詳完了這對母女。

方擷真與其母的容貌並不相似,做女兒的眉清目秀,年齡十五六歲,做母親的雖也透著一股聰明相,卻很顯老態,瞧著竟有五六十歲。

倘若程芙沒有估計錯年歲,那麼方母當真是老來得女了。

“為什麼不要啊?”方擷真不明白,笑容凝住,“你幫了我,我應該謝謝你。這雞蛋黃黃澄澄的,吃起來可香了。”

程芙不在乎什麼雞蛋不雞蛋的,她不想要,那就是不想要:

“抱歉,我不愛吃雞蛋。”

“大俠,救命之恩難以為報,其實不僅是雞蛋……”方母壓低嗓音,果真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上頭寫的數目頗為可觀,“大俠,你收下吧,馬上我就帶真兒離開駱都,以後報不了恩了。”

“娘!”方擷真急切地打斷母親,“我不走,我的朋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