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臉頰的一塊舊皮終於脫落。水蛇幾近虛脫,直挺挺躺在床上,努力想要做出回應,但發出的卻是若有若無的嘶嘶聲。?
胖頭跳腳叫道:“老大,你到底在不在?我買你最喜歡的燒雞,你要再不出門我就吃完了啊。”在另一個房裡養病的老夥計汪三財忍無可忍,披著外衣出來,撫著胸口嘆道:“幾天不下床不出門,還有個做掌櫃的樣子麼?!”?
胖頭訕訕地解釋道:“老大他不舒服。”?
汪三財一連咳了好幾聲,勉強道:“算了,還是我拼了老命來。”說著搖頭嘆氣,慢吞吞去了前堂。?
水蛇翻了一個身,將身子盤起,高高揚起腦袋,瘋狂甩動,已經褪下的長長蛇蛻水袖一樣在空中舞動,只聽輕微的“刺啦”一聲,右邊臉頰和鼻子上僅存的舊皮 被扯了下來,露出細膩的新生紋理和靈巧精緻的鼻子。
水蛇軟塌塌地俯在床上,勾著腦袋,有氣無力地盯著自己胸腹部那些骷髏狀的 墨綠色斑點。一盞茶工夫過去,新換的外皮顏色柔和了些,水蛇緩緩盤起,腦袋迎 著從視窗縫隙裡鑽入的涼風,一動不動。
胖頭忙過一陣,又回到房門口。側耳細聽,房裡聲息全無,肥臉上頓時顯出不 安的神氣,嘴裡叫道:“我撞門了啊!”用盡全力朝房門撞了過去。
門剛巧開了,胖頭收不住勢頭,撲倒在屋內地面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掌櫃公蠣穿著一件嶄新的長袍,懶洋洋地靠在門後,道:“睡個懶覺,都不讓人安穩。”?
胖頭飛快爬起來,嘬著下嘴唇,欣喜道:“嚇死我了,這麼些天都不出門,我還以為你病了呢。”?
公蠣的腳步有些浮,慢慢扶著桌子走到床前重新躺下,道:“我沒事,只是天冷了不想動。”?
胖頭用手扇著鼻子,道:“屋子裡一股子爛樹葉的味道……今天天氣不錯,還是出去曬曬太陽好些。”盯著公蠣的眼睛,忽然道:“真沒病?我怎麼看著覺得哪裡 不對勁兒呢?”伸手去摸他的額頭,被公蠣一把開啟。
公蠣不耐煩道:“我說沒事便沒事。出去,別影響我睡覺。”?
胖頭突然張大了嘴巴,伸出手在公蠣眼前晃了又晃,遲疑道:“你的眼睛……眼睛好像有點問題。”轉身拿了桌子上的銅鏡,道:“你自己看。”?
鏡子中,公蠣黑色的瞳孔不知何時成了煙霧藍色,但藍色之下,又隱隱透出一圈暗紅,而且因為多日未睡好,眼白布滿血絲,看起來就像害了眼疾。?
公蠣猛地眨了眨眼,覺得視力正常,又拉開衣服檢視胸口的鬼面蘚,按了幾按,發現並未加重,便知這是蛻皮之後的正常反應,遂放了心,白了胖頭一眼,道:“少見多怪。”?
一瞥之下,目光穿透胖頭厚厚的袍服,似乎看到下面藏著一把紅彤彤的小刀,但定睛再看,卻只看到胖頭粗壯的腰身和粗糙的衣服了。?
公蠣道:“你腰裡別著什麼東西?”?
胖頭低頭看了看,茫然道:“沒什麼。”忽然想起來什麼,往腰裡一摸,壓低聲音喜滋滋道:“這個這個,十分好用……我尋了來,財叔還不讓拿,我偷偷藏起來 的。看著是木頭,鋒利得很呢。”
瞧這個胖頭,連個囫圇話都說不齊整。
公蠣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柄袖珍小小木劍,不過半尺來長,一條似蛇似龍的怪獸盤踞其上,有爪無角,表情兇惡,雕工簡單古樸卻極為生動;獸身為柄,噴 出的火焰則為刀刃。整把小劍黑黝黝的,底色微微有些暗紅油光泛出,木質堅硬細 膩,入手沉甸甸的,若不是上面的紋路,看起來不像木頭,倒像是鐵鑄的一般。
公蠣對刀啊劍啊之類的沒有興趣,丟給胖頭道:“滾,我要睡了。”?
胖頭傻笑道:“你沒事就好,我這就滾。”心滿意足地出了房間,並小心地將房門關好。?
公蠣瞬間癱作一團,重新變回一條水蛇,軟綿綿地躺在了床上。
避水珏
一)
這幾日算是初冬十分少見的好天氣,暖陽高掛,雲淡風輕,配上嫋嫋升起的炊 煙和隱約走街串巷的叫賣聲,整個洛陽城,從內而外透著一種懶洋洋的安詳。
忘塵閣的掌櫃公蠣,站在院中,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胖頭見狀,大肥臉笑得 像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