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上房的房簷下,僅有的一盞燈籠發出微弱的光。公蠣顧不上自己的腦袋 了,上去將那人扶了起來,仔細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人正是那晚見到的“三爺”,只是換了尋常衣服,沒了那晚的猙獰。他身量 單薄瘦小,被公蠣撞飛之後,後腦剛好磕在荊棘下的石基上,血雖然沒出多少,但 後腦頭骨竟然凹進去一塊。再一看,吳三蜷縮成蝦米狀,嘴角泛起血沫,只有出氣 沒有進氣了。
公蠣的聲音都抖了:“你別訛人……就這麼撞一下,怎麼會這樣?”?
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從院落四周的陰影中站了出來,公蠣卻不曾留意,只顧手忙腳亂地按他腦後的傷口,帶著哭腔哀求道:“你別死啊,不就是撞了一下嗎,我真不是故意的……”
吳三面部劇烈抽動,撕扯得臉皮都翹了起來。公蠣心中似乎想起了什麼,伸手 去扯他的臉。不料吳三突然睜大眼睛,用盡全力道:“你……你……賠我性命!”伸 出左手向公蠣的脖子抓來。
他的左手,是六根手指頭!
一口濃稠的血沫噴了公蠣滿頭滿臉,手在即將觸及公蠣脖子之時,軟綿綿地垂落了下來,而他的臉皮脫落,下面的五官完整地暴露在了昏黃的燈光下。?
巫琇。幹瘦身材,微駝,六指。?
公蠣想都沒想,抓著他的身體一陣猛搖,語無倫次道:“那個渾身丁香花味道的女孩兒……從金谷園逃走的!她叫什麼,住在哪裡?”?
巫琇眼皮上翻,一抖一抖地抽搐,已經說不出話來。公蠣急道:“喂喂,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死啊!”?
越來越多的血沫從他的口鼻中噴湧而出,身體漸漸軟了下去。公蠣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他死了,尖叫一聲,箭一般地逃離了院子。
窨讖鼓
一)
公蠣足足在房間裡躺了三天。胖頭認為他這幾天沒吃好,身體虛空,汪三財卻非說他在裝病。
隱藏這麼深的巫琇,竟然被自己一撞而死,後腦那麼大一個血窟窿,公蠣一想起便要做噩夢;一會兒又懊悔沒打聽出丁香花女孩的姓名,一會兒又鬱悶自己應該先問身上鬼面蘚的療法,而最為擔心的,還是官府是否會把自己當做殺人犯抓了去,真是茶飯不思,心神不寧。加上他自蛻皮以來,連續擔驚受怕,沒個安穩日子,真被折騰的不輕。如此這般,兩日之後,公蠣開始渾身忽冷忽熱,腦 袋發脹,四肢痠痛,一起身便天旋地轉的。看到他是真的病了,汪三財這才不再嘮叨。
直到第五日傍晚,燥熱退去,公蠣漸漸清醒。先側面同胖頭打聽了下官府動 向,聽說並沒有官府來捉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些,這才覺得腰都要躺得斷掉了,起床胡亂抹了一把臉,打算出房門活動下手腳。
一推門,便見畢岸坐在中堂。他竟然在家,正不緊不慢地喝著一碗小米粥。看 到公蠣,道:“這幾日睡足睡夠了吧。”
公蠣要退回房間已經來不及了,支吾道:“還好。”?
胖頭盛了粥,又笑嘻嘻地遞給公蠣一個燒餅。畢岸笑道:“胖頭滿臉喜氣,有什麼開心事?”?
公蠣這才留意到,胖頭今日沒穿短衫,而是穿了一件幹幹淨淨的湖藍新袍服,戴了一頂硬翅襥頭,滿臉紅光,眉開眼笑的,從裡到外透著開心。
不僅胖頭,一貫冷眼冷麵的畢岸似乎心情也十分不錯。只聽他打趣胖頭道: “莫不是喜歡上哪家女孩子了?”
胖頭又是傻笑又是臉紅,扭捏了半日才道:“那個……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
公蠣心思煩亂,沒好氣道:“一件衣服就樂成這樣。瞧你那大肥臉,紅得跟鹵過的豬頭肉似的。還不快做事去!”?
胖頭忙板上了臉,挺胸收腹,小心翼翼地將衣裳拉扯整齊,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步子去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