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蠣似乎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他的五官。畢岸第一眼給人的印象,總是不外乎五官俊朗,身形瀟灑。但分開了看,眼睛稍微長了些,唇形薄而嬌俏,作為男子的五官便顯得有幾分媚氣,但配上他高挺的鼻子和有稜有角的臉型,媚氣瞬間轉 化為了英氣。
單單英俊的長相似乎還不足以顯示兩者的差距。與公蠣的毛手毛腳、心浮氣躁不同,畢岸淡然卻又銳利無比的眼神,靜默的舉止,讓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安靜的氣息,而這種氣息,是公蠣除卻容貌外最為嫉妒的。每次遇到什麼情況,公蠣除 了害怕、逃避,便是手足失措,而畢岸只要一出現,哪怕事情一時不能解決,場面 也會暫時平靜下來。
不僅如此,還有他那種冰冷的感覺。公蠣覺得,他就像一把劍,哪怕是微笑 也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寒意。畢岸似乎很熱心,渾身充滿正義,但這種“熱心”,同公蠣置身事內的熱心不同,他在和氣之外,無時無處透著一股超然世外的冷淡和 漠然。同樣,他也很有禮貌,不管是對汪三財的嘮叨還是對李婆婆的粗俗,都能做 到有禮有節,但這種禮貌,就像某次修行得道後的公蠣救了一條被癩蛤蟆咬住的半 歲小蛇時,又輕視又悲憫,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高高在上。
比如現在,公蠣熱烈地同胖頭討論哪裡的食物好吃,哪家的姑娘養眼,裝模作 樣地同汪三財討論生意的走向,要不要開拓下經營範圍,畢岸充耳不聞,捧著那本 鬼畫符一般的古書看得津津有味。
或者就是這種高高在上,讓公蠣覺得不爽罷。偏偏汪三財對此贊賞有加,胖頭 則崇拜不已,更突顯了公蠣的小心眼。
“呸,裝什麼大尾巴狼。”這是個今天才跟李婆婆學的新詞兒,公蠣覺得用在畢岸身上特別貼切。
可惜竟然說出了聲。公蠣原以為畢岸一定會裝沒聽見,沒想到他頭也不抬回 了一句:“你若能半月之內把這本書讀完學透,我就接受你這個定位。”
汪三財整理完賬目,正籠著手烤火,探頭看了一眼古書,揶揄道:“這書讓他看?——龍掌櫃,裡面有認識的字嗎?”?
公蠣知道汪三財不怎麼瞧得起他,可是也沒辦法,眼珠轉了半晌,道:“我自然認識它們,不過它們不認識我。”?
三人哈哈大笑,忘塵閣中前所未有的融洽。胖頭自告奮勇道:“畢掌櫃,你教教我,這些都是什麼?”?
畢岸看了看胖頭,搖頭道:“這個,不適合你。”
要是能找到那個丁香花女孩兒,又能治好身上的鬼面蘚——那麼一生就完美了。
公蠣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
閉門鼓敲罷,也未聽隔壁有什麼異響,公蠣便放心地早早睡下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公蠣一個激靈,忽然醒了。?
門外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是一個人赤腳走在地上。公蠣的第一感覺便是小妖,忙折起身推開窗戶。?
果然是小妖,一襲白衣,手腳凍得通紅,雙眼迷離地在院子裡打轉,但極為安靜,不發出一點聲響。?
剛才明明胖頭已經閂好了門,也不知小妖怎麼進來的。?
公蠣嘆了一口氣。這丫頭是怎麼了,要死不死的天天夢遊,蘇媚也不管管。
小妖站在院中,對著空中伸出雙手,像在擁抱什麼人。公蠣隔窗看到她尖俏的小臉滿是激動,嘴巴微動,不知在唸叨什麼,但順著她的目光,明明空無一物。?
公蠣等了半晌,仍不見小花過來,只好穿好衣服,輕輕推門出去。?
小妖抱著空氣無聲流淚,像是竭力壓著不讓自己出聲。公蠣幾乎將耳朵貼在她的頭發上,也難以分辨她在說什麼。?
小妖哭了足有一盞茶工夫,公蠣眼見她指尖由蒼白變成通紅,嘴唇由紅潤變得烏青,唯恐凍壞了她,只有去叫小花。
剛轉過身,忽覺衣襟一緊,回頭一看,小妖淚眼矇矓,嘴巴一動一動,做出一個“不要走”的口型。?
公蠣只好站住。他幾乎被弄得迷糊了,不知道她到底是夢遊還是犯癔症。?
小妖伸手過來,公蠣以為她要牽自己的手,心中一喜,忙伸手過去,尚未夠著她的指尖,小妖已經轉身走開了,但她的手卻仍然擺出一副牽手的樣子,彷彿她牽著一個無形的人。?
小妖不再流淚,而是滿臉歡喜,一邊走一邊指點周圍,好像黑暗中藏了無數公蠣看不見的美景一般,而且動作十分奇怪,一會兒做依偎狀,一會兒又做出小女兒 的嬌嗔狀,估計是夢到了什麼人。
公蠣暗暗覺得好笑,心想這小妖的夢可真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