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冷笑道:“蟲子我只下了一隻,又沒有下在腦袋裡,還是隻快死的,你怕什麼?再說我的蟲噬術已經被破了,他想死,還得另找他法呢。”
畢岸抓起公蠣的手臂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
胖頭小聲道:“你……你幹嗎非要跟著巫教混?不如……或者找個巫教找不到的地方……”他本想說不如去我們當鋪,但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打住。
玲瓏的臉因為扭曲而顯得格外猙獰:“若是逃得了,我還會如此?”她看著地面上的膿水,忽然咯咯地笑道:“好!好!”笑聲極其悲涼,但剛笑了兩下便開始劇烈咳嗽,並吐出一大攤鮮血。
玲瓏的行為,似乎一直充滿了矛盾和搖擺,善良和邪惡,自負與自卑,溫柔與 暴戾交替出現。特別是今晚,她的表現更加異常,同眾人的關系也十分微妙,明明是敵人,卻好像彼此相當信任;但若說朋友,顯然又不是。
公蠣手足無措,唯有拉過衣衫幫她把嘴角擦幹淨。畢岸又取出一顆藥丸,讓公 蠣喂她服下。
玲瓏終於不咳了,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畢岸忽然道:“你既然來了洛陽,幹 嗎不同小妖相認?”
玲瓏一哆嗦,道:“你……你知道什麼?”正百感交集的公蠣瞬間瞪大了眼睛: “你是小妖的姐姐?”
而剛蹣跚著過來的胖頭則茫然道:“你同小妖認識?”
畢岸道:“你念念不忘尋找妹妹,甚至因為妹妹的關系在使用蟲噬術時手下留 情。可是找到了又不敢相認,何苦煎熬自己?”
玲瓏指尖冰冷,渾身顫抖:“我怎麼有臉認她……十年前……”
跟著玲瓏的描述,公蠣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個夢裡。七歲那年,小妖和同胞姐姐羅小菁一同被巫教擄走,要取背部的面板做窨讖鼓。在活人取皮的驚嚇和龍爺的威逼下,兩人只能選擇一人活著,而一向照顧妹妹的小菁最終時刻選擇了自己,導致小妖被扔下懸崖,生死未明。
但龍爺食言,並沒有放了小菁,而是留下了她,只是免去了剝皮製鼓的命運。小菁伶俐,小小年紀仰仗著擅長察言觀色、投其所好,竟然在巫教中活了下來,後 被寄養在一家姓陳的巫教成員家裡,改名睿姬,在長安長至十六歲,期間一邊學習 巫術,一邊執行巫教任務。她本來聰明懂事,但危難之時舍棄妹妹,成為心中永遠 的噩夢,加上所從之事多邪惡陰暗,心理漸漸扭曲,一方面對無家可歸的流浪乞兒 疼惜有加,另一方面淫邪惡毒,運用手段捕獲獵物、放縱自己。她所習巫術與銀姬 媚術同出一脈,但她並沒有異能,不過勝在性格收放自如,老成持重、天真活潑、風情萬種等皆可演繹得天衣無縫,小小年紀便引得不少男子著了她的道兒。
玲瓏平靜了下,道:“此次來到洛陽後,有次我在街上照顧一個小乞丐,無意碰上了小妖,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公蠣終於明白了之前她逼著自己和胖頭選擇做生死選擇的含義,這個關結,已經成為她難以克服的心魔,一心想透過別人來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情有可原。公蠣糾結了良久,終於想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其實你當時……也是人之本性。”
玲瓏淚流滿面:“我每晚做夢,便夢到小妖,她追著我身後叫姐姐,問我為何 丟下她……發現她還活著,並且在一個普通人家裡,我好開心,可我如今這種身份,別說沒臉認,便是認了,只怕聖教也不肯放過她。”
畢岸道:“別說一個七歲的孩子,便是成年人這樣選擇也沒什麼,是你自己放不下。”
玲瓏低聲道:“是啊,我放不下……我寧願當初自己死了,讓妹妹活著……” 旁邊的胖頭也陪著掉起了眼淚,帶著哭腔道:“你真的認識我妹妹?”
玲瓏擦幹眼淚,沉默了片刻,擠出一個微笑,道:“我猜可能是她。不過已經多年不見,不知道她是否還活在世上。”原來巫教會在各地搜羅身負異能的女童,在十二歲之前每年七月時,彙集一處集中管理,用以觀察、考核、篩選,以便分 別教授不同的巫術。十一歲那年,玲瓏在其間認識了個同齡女孩,兩人聊得甚為投機,玲瓏正是那時得知了她小名以及父母哥哥的有關訊息。
畢岸道:“集中地在哪裡?”
玲瓏道:“並無固定之地點。有時是官方的教坊、梨園,有時是民間的私塾、繡坊,名義上進行女紅或技藝培訓,私下卻會進行暗地的聯絡。而且這些培訓時集中的女孩子並不都是聖教的人,也有很多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
玲瓏見畢岸雙唇緊閉,神態嚴肅,輕輕嘆了口氣,道:“畢公子,還是算了吧,聖教,不,巫教組織嚴密,網路密織,各行各業都蟄伏有教眾……我從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