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書不情不願的發現,官場這個圈子裡其實文化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只能起到一個包裝的作用,就是一個點綴。
官大一級壓死人。
人算什麼個東西?
人就是一張紙。出生一張紙,開始一輩子;畢業一張紙,奮鬥一輩子;婚姻一張紙,折騰一輩子;做官一張紙,鬥爭一輩子——自己是官?和誰鬥爭?教師們對自己的意見大了去了,教委將自己的意見推來推去,鄉裡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麻煩簍子。
誰都看自己不順眼,自己就是多餘且出力不討好的人……
……
一輛車停在了身後不遠的地方,車燈亮的像白天晃眼的太陽,翁同書沒有動,用身體頑固的顯示著一種存在,意思是在宣示一種主權和先佔權:這地方我先來的,你們要玩,別在這。
夏日將至,總有一些人開著車來沙河灣談戀愛或者幹非婚姻內成年男女之間繁衍後代的事情,前幾天有幾個小學生還在河邊撿了幾個沒用過的避孕套在校園裡當氣球一樣吹鼓起來玩的。
翁同書心裡很煩這些人,只顧自己快活了,但這裡畢竟離學校太近,都不注意一下影響?
車燈滅了,車上下來了一個人,這人竟然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翁同書心說好吧好吧,你厲害,咱都惹不起,我給你騰地方!
“翁校長在夜觀天象……這算不算是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哦?”
翁同書一愣,怎麼是馮縣長?
馮喆直接坐在了翁同書的身邊沙地上,寒暄幾句,翁同書也不知道該給父母官說什麼了。
馮喆沉默了一會說:“我以前在梅山半間房水利站工作那會,認識了一個老師,這個老師有一天問我了一個問題:我們這一代人最缺少什麼?”
“我回答是錢,他說不是,我說是機會,他說也算吧,但不確切,機會人人需要,我問你的是具有共性的內容。”
“我想了很久都答不對,這個老師給我說,我們這一代人缺少的,是彼此的信任。”
“信任?”翁同書聽了反問:“為什麼會是信任?”
“他給我舉了一個例子:假如我們到市場買菜,賣菜的小販一般稱好了就將菜遞給了你,但是,如果這時候你不承認你拎著的菜是小販剛剛秤給你的,小販幾乎沒有任何辦法證明你說的是真是假,對不對?”
“不過一般而言,這樣的情況不會發生。這是因為小販對你有著基本的信任,這時候他會給你說,這些菜多少斤多少錢,接下來,你該付菜錢了,假如這時候你直接給了他一張大鈔,你是不是會等著他找你錢?可是,這個假設又來了——這個小販他隨手將錢放進了他自己的口袋裡,卻不再理你了,你是不是會問他,你還沒給我錢呢?”
“於是,意外來了,爭端也就來了:這個賣菜的說你根本沒給他錢,那這時候你有什麼辦法證明自己已經給了他一張大鈔?”
翁同書思索著,聽馮喆娓娓道來:“這時候你不要祈望周圍有監控,也不要祈望有人會為你曾經付錢的動作做證明,這兩點假設都是不存在的,你怎麼辦?好,即便有個人來主持公道了,但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是要求你說出你給賣菜的那張鈔票的編號是多少,以此證明賣菜人兜裡的那張鈔票是你的,那你能說出你掏出的錢那些編碼嗎?”
“恐怕你不能。這樣就有了糾紛。當然,日常生活中這樣的事情基本不會發生,因為人與人之間存在著基本的信任,但是如果信任缺失呢?是不是交易的成本會加大?比如剛才所說的買菜的過程時時刻刻的都被記錄著、被監控著,或者在每一個步驟中都訂立書面的協議,或者都要有共同承認的證人在場?”
“信任缺失導致的後果會是什麼?簡單一點,就是我們在和任何人交往過程中,時時刻刻都先要提醒自己,現在和我面對面的這個人,我得需要先假定他是一個騙子,只有自己內心先提防起來,對他人提高警惕,我才會先置身於不敗之地,或者將今後可能的損失減少到最小。”
“可信任缺失導致的複雜一點的後果會是什麼呢?由於人們都不相信用符合常規的、法律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就會轉而將解決方法的寄希望於暴力、甚至犯罪,都會認為誰拳頭大誰有力量誰就是道理,這個就和我剛剛說的買菜賣菜一樣,你說你給了錢,小販說沒有,在說不清的情況下要是遇到脾氣暴躁點的,會不會産生肢體沖突?可能性是不是很大?”
“信任缺失不但會釀造暴力與仇恨,也必然的讓整個社會陷入一種信任危機,人都是理性的,在這種自私和缺乏信任的社會中,大家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使自己時時刻刻處於有利的位置,因此大家最終要實現的目標不是要戰勝對手,而是要傷害對手,要讓對手徹底的喪失了與自己競爭的可能。那麼,這個社會就和戰場一樣沒有區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為只有倒下的死人才是不具有威脅的。”
一陣風吹來,翁同書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是因為聽馮喆的話心悸還是真的因為風有些冷,正巧水波蕩漾的地方不知道有個什麼東西“潑刺潑刺”的傳來了響動聲,讓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句話:“是蛇一身冷,是魚一身腥。水深靜無聲,失利人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