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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夜

這個時候我就想知道換做米諾斯有沒有能力應付混亂的場面,雖然在法院我見識過了他的屬下對他如何畢恭畢敬,但那些人是跟隨了他多年的第一手親信,他本人未必吃得下德弗特洛斯這樣的刺頭。

卡路迪亞還在對剛才的鬧劇嗤之以鼻:“那對雙子兄弟一直想要大法官的位子,說到底白禮與賽奇就是雙生兄弟,自然有人想要效仿。但十分好笑的是,不是阿斯普洛斯率先搞那麼一出刺殺,雅典也不至於弄出雙法官系統。”

我很好奇兩個法官同時聯結一個地區的神識庫,為什麼不會造成線路沖突:“他們平時都輪著做事嗎?”

“怎麼說好呢?”卡路迪亞不間斷地往嘴裡扔著石榴籽,“兩位大法官,賽奇留在法庭維持秩序;白禮藏在幕後,遇上賽奇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出來。——他們並不換班。”

奇特的風俗。雅典片區果然不同凡響。

“……而且,”他吃完了石榴,開始拿指甲在空殼上鑿刻,“白禮曾經策劃過一次失敗的任務,最終導致一個下屬死去,他為此心裡難免愧疚,所以很少出來應酬。你知道它吧?”他放開手,我看見石榴皮在他手裡攤成花朵的形狀。

“——‘魯格尼斯玫瑰’,你我都那樣叫它。魯格尼斯可不是什麼罕見的玫瑰花品種,那是那個人原來的名字。我不知道當初為什麼要用他來命名一場無稽的……”

一個激靈在我身體四周炸開,我突然扶住他的胳膊,險些把他撞倒在地上。

“雅柏菲卡——你知道雅柏菲卡嗎?”

他被我嚇了一跳,不過到底是見慣風浪的,很快恢複了常態;他問我能不能把這個詞拼出來。

<101nove.a。”我盡量學著米諾斯的語調來發音。卡路迪亞搖搖頭,頭一次顯得茫然。

我如何能夠甘心,接連向他追問:“這個魯格尼斯後來去了哪裡?或者,他從前有沒有用過化名?比方說——”

“你要知道,白禮與賽奇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那些在他們手底下執行任務的人頂多比他們小上一輪,那麼魯格尼斯自然也不會例外。現在的人哪裡還會關心過去發生了什麼,只消往上推五十年,就那麼五十年——知情人就不多了。”

如果我沒記錯,米諾斯今年的年齡剛好是這個數的一半。

卡路迪亞怕我會失望,伸手搭了下我肩頭表示安慰,另一隻手則託著腮,對著遠處的碎玻璃杯丟擲個渾不在意的表情。

會場上還在爭辯著什麼,德弗特洛斯成功製造了一次騷亂,他自己卻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離開。希緒弗斯跟前被人流堵得水洩不通,而馬尼戈特還在堅持艾爾熙德應該收下玫瑰,並且完成吻手禮儀式。

我再也顧不得多想,朝著樓梯飛奔而去。卡路迪亞回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追過來。

***

我眼前擺著張順手摸來的餐紙,此刻我用指頭沾些酒水,正在上邊來回勾畫。

碧亞克,米諾斯,還有今天的賓客,一共給了我三種不同的說法。

碧亞克不太可能撒謊,參加集會的人也沒必要串通在一起只為給我演一出戲,剩下只會是米諾斯,他對我說了假話——只要假定米諾斯自欺欺人,其他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

神識庫說白了是線路連線極度發展的産物,一個將轄下人群的神經沖動集合起來的巨大意識網,由它來分配社會資源,為我們提供日常生活所需。從前的世界總還需要領導人物,作為“王”,“宗教領袖”,“執政官”,與“國家”合二為一,或者構成某一政治共同體,到底還是人來組成頭部;現在這個頭被高度的資訊化砍掉,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最高決定權不交給人,卻交給了一個彙集了全部人意識的另類所在。

法官存在的意義就是充當它的日常調控人,他們加固聯結嚴防資訊洩露,不讓竊密者有可乘之機,在特殊情況下可以調查刑事卷宗,取得對應的載波副本進行解密,卻做不到幹涉整個系統的運作。如果說米諾斯有什麼遺憾的話,那一定是不能親自把操縱命運的絲線握在手上。

碧亞克堅信他至今孑然一身,卡路迪亞則把他描述得不近人情,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沒說錯,但關鍵在米諾斯怎麼看待自己。成堆的紙質書,低效的工作方式,以及魔山,一個獨立於世界之外的海上樂園,他以複古化的生活方式區別於其他人,我能隱約感到他對神識系統的抗拒。

——但他終究還是跳不出自己的職權。

迄今為止所有線索都串了起來,我感到一陣戰慄,真相伸手可及。

米諾斯不會甘心僅僅做個維護工,他和希緒弗斯不是一路人,像他這樣手握裁判權的大法官,想要確認自己的權力,有一個現成的法子:對神識庫下的人們確立嚴格的身份關系,以此來滿足無休止的控制慾。而最直截了當的扭結,就是法官與犯人的關系——這才是他非逮捕我不可的理由,也因為如此,他一次一次使他人遭受牢獄之災。“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我彷彿聽見他又一次對我說。

但他並非堅不可摧。構想出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讓他與自己一同承受階下囚的指責,或者像世間所有的情人那樣,同甘共苦——雅柏菲卡,這個起到緩解作用的節點,是隻留在米諾斯腦海裡的假想人物,而活躍於五十年前的魯格尼斯很可能就是雅柏菲卡的原型,為此克諾索斯的保留娛樂專案以他冠名。我不後悔臨時改變了主意,以至於放過與希緒弗斯面談的機會,米諾斯既然放心讓我參加晚宴,說明他一定備好了萬全之策,不憚我四處告狀。他站得遠遠的,看著我,看著一茬又一茬的過客,或許還在等待一個知音為他解密,好摘到他心中那團玫瑰的倒影。

你看,只需要一點簡單的推理,我就順帶敲定了雅柏菲卡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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