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思齊抬腳將地毯上的酒瓶輕踢了一下,說:“我忽然想通了,其實被人欠著的感覺真好。越是對自己要求高的人就越會對自己好的人産生負疚感。同樣,一個人越是有良知就越會對所虧欠的人心生情感。如果要是被虧欠的人就是要讓你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她,她會讓你永遠都還不完。你說我這種感覺好不好?”
亓思齊走到馮喆跟前盯著他的眼睛:“咱兩認識幾年了?我都習慣了你欠我了。我就是要讓你欠著我,這種高高淩駕於你之上的感覺非常的好,你是不是每次見我心情都很糟糕?你是不是每次見到我之後很長時間內都想著我?我就是讓你欠著我,我就是讓你見了我無話可說,我就是讓你無法面對又不能不面對。”
亓思齊說完懵然又笑了,摸了一下衣服上的鑽石胸針說:“走吧,一起去吃一頓年前最後的午餐?”
……
馮喆在周健雄和刑警們破獲侯德龍阮若琳敲詐勒索案的傍晚,將老丈人柴文正約了出來,他將周健雄搜查出的關於阮若琳和柴文正在一起的影音資料給了柴文正。
柴文正問:“這些都是什麼?”
馮喆沒吭聲,他又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柴文正的面前,裡面,是柴文正前後兩次從他這裡借走的四十萬。
馮喆的神情難以猜測,柴文正忽然的醍醐灌頂了,他拆開了資料袋,看了一眼,迅速的將資料袋裝進了自己的西服口袋。
那些難以入目又讓他難堪的畫面致使這張一貫一本正經的臉忽然的變得像是小學生做錯事情那樣的羞赧,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了起來。
但是馮喆絲毫沒有提及讓柴文正窘迫的事情,只說:“一切都結束了,都很穩妥。”而後,說起了怎麼過年,今年過年,家裡都要買什麼年貨之類的話題。
一個縣委書記家裡的年貨需要自己操心?柴文正心知肚明,他不由感嘆女兒當時的選擇是正確的,馮喆做事是這樣的滴水不漏,自己女婿的三十歲,是比自己的三十歲要老辣的多。
直到今天,柴文正才正視了一個問題: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女婿,他畢竟是自己的女婿,一個女婿頂半個兒子,他是自己人。
是的,他是自己人,是自己的親人。
……
這場雪從年前洋洋灑灑斷斷續續的一直下了半個多月,直到正月過完春節正式上班才停下了。
兆豐人都說瑞雪兆豐年,這個年的確與往年不同。
棉紡廠問題的解決、公路的修通是全縣牽動人心的兩件大事,加上食品廠、涵蓋全縣主要鄉鎮的幾個木器廠的擴建、五裡屯的花卉廠等鄉鎮企業又招了不少縣境內的工人,大大增加了就業的機率,縣裡土地的拍賣拆建,縣財政情況就有了明顯的改善。
到了年關跟前,馮喆從自己在財政局的賬戶上拿出了一百萬,帶頭作為一項溫暖人心工程,到幾個效益還不好的企業、到鄉下挨著村的將錢發放到工人、貧困戶和困難戶手中,金圖康和縣裡的一些常委也跟著學馮喆四處送溫暖搞形象,這樣兆豐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喜慶景象,這個年過的其樂融融。
正月天基本就是在上面學習、下面傳達的各項會議中渡過的,接著又要開人大政協兩會,以往縣裡說到兩會,有這樣一個段子,農民代表答是會養豬、會交配;工人代表答會掙錢、會消費;民工代表答會討薪、會下跪;保姆代表答會插足、會疊被;藝人代表答會炒作、會陪睡;商人代表答會賺錢、會逃稅;官員代表答會撒謊、會受賄;股民代表答會割肉,會流淚。
今年情況略有不同,發牢騷說怪話的人明顯的少了許多,人人都覺得縣裡的一切都在發生著好的轉變。
這天剛剛開完會,馮喆接到了裘樟清的電話,讓他到省裡去一趟,她有事對他說。
童歡自殺後,馮喆再也沒有接到過高明軒的一個電話,但是他知道高明軒遲早會來找自己的,但是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臨。
難道高明軒是說通了裘樟清,讓裘樟清來給自己做工作?
盡管猜測過很多,事實上真的要面對,卻很難。
自從去年黃浩然的花圃往省裡各地批發花卉開始,最多間隔一個星期,馮喆都會讓人專程為裘樟清送來一束鮮花,這已經形成了一個慣例。
見到裘樟清後,馮喆親手將一束花遞到了她的手裡,裘樟清很喜歡,但馮喆看到了她笑容後面有著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流露。
“高明軒,暫時不會到兆豐去了。”裘樟清坐在和馮喆相依的沙發上,輕聲說:“你思想上,不必再有負擔。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暫時?
為什麼?
心裡想著,馮喆嘴上卻沒有問,裘樟清看看馮喆,伸出手在馮喆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長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樟清姐,我……”
“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怪他自己不好。他去日本戒毒了。”
“啊?”
裘樟清站了起來,走到窗戶跟前,馮喆也跟了過去,裘樟清望著窗外,好久才說:“那個童歡,就是自殺的那個女子,給他下了毒,他一直以為是感冒了,過年的時候,才被診斷了出來……”
“總之,你沒做錯什麼……馮喆。”裘樟清轉過身看著馮喆,馮喆答應了一聲,裘樟清說:“你很好,能堅持自己,我一直都很欣賞。”
馮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他從裘樟清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