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叔開著拖拉機走遠，他才拖著行李箱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往老家走。路上的人家變化不大，有小孩在路邊玩，見了他還會好奇問他哪裡來，去哪裡，他便從兜裡掏出糖果來發，笑眯眯道:“我是山的那邊來，要回家來看奶奶。”

小孩兒吃著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快去吧，你奶奶見了你肯定會開心。”

李芒便和他們說再見，在小孩的目送下朝自己的家走去。

他的家在村子的盡頭，距離山最近，院子裡的雜草叢生，長得幾乎一人高，他將行李箱放在院子外，穿過雜草，從老舊的堂屋裡拿出鐮刀開始清理院子——想來奶奶離開也不過四五年，這屋子怎麼就像從未有人住過一般。

奶奶見了我會開心嗎？

他將東西都收拾好，看著屋子不遠處的農田，他們村一直實行土葬，他奶奶葬的那一片田只是因為連著山，便就當作山地一塊兒用了。

這幾年因為實行公墓制度，李芒回來過一次，在村裡人的建議下重新修繕了這一片的墳塋。

聽李參非的意思，村裡現在又要徵用這塊地，他便先去趟村委會瞭解情況，得知村裡是用公墓使用權換田地，多餘的補貼徵地款，他表示理解，說遷墳的事他這幾天會弄好，被工作人員握著手感謝了好一會兒。

“你那個爹媽只會要很多很多錢，每次來村裡都要大鬧一場，哎喲，還是年輕人明事理。”

李芒笑笑，拍拍對方的肩，安慰了幾句。

“你看起來客客氣氣溫溫柔柔的，真不知道你媽怎麼會這樣？不都說兒子像媽嘛？”對方看著他許久，莫名冒出一句。

李芒愣了愣，客氣解釋道:“我媽不這樣，那不是我媽。”

更多的他也不再說了，只是回村裡找鄰居長輩商量給他奶奶遷墳的事，人埋土裡都幾年了，不方便火化入公墓，他便想在公墓上面的山裡給他奶奶尋個好些的位置。

一連忙了幾天，他才終於在奶奶的新墳前停了下來。剛剛恢複的身體被這幾天折騰得體虛乏力，他幹脆一屁股坐在墓前的黃地上，嘟嘟囔囔抱怨道:“奶奶，您什麼時候託夢去把李參非打一頓啊，他前兩天聽說我給您遷墳，跑到村委會大鬧一場，讓給他補貼。”

“關他什麼事，憨八龜。”

“奶奶，您瞧我來看您，高興嗎？”

他盤腿坐著，笑眯眯的盯著墳塋旁新種的黃花望，“您老最喜歡小黃花了，給您在這一片都種了。”

春風搖曳著，新鮮綻放著的小花便隨風晃動。

他靜靜地聽了會風聲。

“其實，其實吧，我前陣子談了段戀愛。”

“不過那會兒我失憶了，像個大傻瓜……其實是那個人好，被我死纏爛打，其實，其實說起來應該是我暗戀他。”李芒說著微微蹙起眉頭，失落的情緒籠罩著他整個面容，他望著墓碑上溫柔慈祥的人，眼眶莫名紅了，再次出口的聲音變得哽咽，“奶奶，我好喜歡江池呀，但是我是個大麻煩，他這樣好肯定不會拒絕我……可是我不想再麻煩他了。”

“既不是喜歡更不是愛，我又憑什麼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

他抬手擦擦臉，又咕噥一聲，“又不是祖墳冒青煙。”說完覺得不對，看一眼奶奶的遺照，他冷不丁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胡亂說道:“奶奶，我沒那個意思，你可別冒煙啊……”

幾朵小花被風吹得飄落，李芒低頭撿起來放在手心。

他拿起手機拍了一下手心的花瓣並配了比耶的表情發到微博，權當給粉絲報平安。

他又坐了會兒，時不時冒出兩句話，等天快黑下來，他才一腳深一腳淺地從山上走下來。

江池回了潯海花園。

門上的磁吸對聯是他新年時和李芒一塊兒貼的，他有半個多月沒回來，磁吸裝飾掉了幾個在地上，他便彎腰撿起來重新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