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沈鶴亭將所有的事聯系起來,“‘他們’一直在盯著我們。”
花紜複盤了從她入宮以來經歷的每一件大事,所有的疑問,都在李璞中毒的這一刻獲得了解答:“從最一開始,林世濯查出來李廿恐怕是因為他為蕭元英上書求情才遭人陷害。而當時為蕭家求情的臣子很多,偏偏李廿的下場最慘。林世濯懷疑,他的那份上書必然觸到了皇帝逆鱗。”
“娘娘說得不錯,當年臣就是因為給王爺求情,臣甚至還當庭指責父皇是昏君……”李懷璟現在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有膽子說出這種話的,“父皇只是斥責臣,並因怒而殺臣,甚至把臣扔進宗正寺。倘若真的有這份上書,那李太傅在其中寫了不該讓他發現的東西。”
沈鶴亭眼珠快速轉動,他想到:“我爹生前,讓大哥親自去太傅府送信。我不知道那信裡寫了什麼,具體內容也只有我爹跟大哥知道,沒過多久王府就著火了。”
李懷璟冷道:“那信裡寫的,不會是我父皇的醜事吧?太傅是直臣、諫臣,又是父皇的啟蒙先生,王爺給太傅送信,想必是為借先生之口規勸父皇。”
春日裡鄞都天氣不熱,沈鶴亭的汗卻順著臉頰滴到地上,即便他知道那封信中寫的是什麼,他永遠也不會說的。
“我沒見過那封信,我也不敢妄言。”
花紜遞給沈鶴亭一張手帕,對李懷璟說:“難不成李太傅借蕭家諷刺了皇帝,才惹得上位趕盡殺絕?”
李懷璟餘光注意到沈鶴亭攥著那塊手帕出神,腦子一下子凝滯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吃一驚道:“父皇趕盡殺絕?娘娘是說容蚵不是洩露考題的人,而我父皇才是?”
花紜點點頭:“容蚵雖是公爵,但他沒有一官半職,如何提前看到科舉考題?當年錦衣衛的調查記錄中,明確說除了李太傅之外,沒有其他朝臣再接觸過考題。那麼除了李太傅這個主考官,另一個見過考卷那就是弘治帝。”
李懷璟恍然而悟:“錦衣衛查案不可能懷疑到皇帝頭上,所以怎麼查,洩露考題的人都只能是太傅,直接坐實了太傅的罪名。那容蚵呢,前幾年查的時候,那些證據不都指向他嗎?”
“容蚵只是弘治計劃的一環,”沈鶴亭深吸一口氣,“弘治要把考題洩露出去,必然要借外人的手,容蚵一個商人,知道怎麼讓這些題神不知鬼不覺地流入民間,他就是最好的選擇。他也確實從中獲益不少。可我們換一個思路,查到容蚵太容易了,他就好像是被人扔出來以終止李廿案調查。短短幾個月,被冤枉三年的太傅就沉冤得雪,事情怎麼會如此簡單?”
當時容蚵被流放,花紜就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太順利了……順利到覺得像假的。
花紜點點頭,說:“‘他們’為了繼續掩藏真相才把容蚵踢出來。否則等林世濯查出來李廿的上書,天下人就都知道是皇帝設計殺了忠臣,必然引起更大的麻煩。後來三州閉城,我父親被抓。華、劉、百裡等人一開始咬死了幕後主使是我父親,證據一環扣一環簡直滴水不漏,勢必要把花家整個拖下水。直到一年後胡哈拿死,他們才改口說,一切都是為了銀礦。”
“突然改口,把罪責推到死了的胡哈拿身上,”李懷璟表情極其嚴峻,“這也是‘他們’的安排?”
“對,”花紜悵然地嘆了口氣,“還有北巡的事,我越想越後怕。我被擄到了韃剌,若非掌印把胡哈拿拖在了天鷺江,還有你及時相救,我肯定死在了韃剌人手裡。而且掌印與胡哈拿那一戰,任誰看掌印都不可能贏。結果不僅贏了,還取下胡哈拿首級,掌印也死裡逃生,‘他們’萬萬沒想到,太後、掌印還能活著回到鄞都。”
“所以才讓劉福他們改口,”李懷璟腦子轉的飛快,“怪不得……只要太後掌印死,內閣又沒有花從文坐鎮,‘他們’完全可以殺了小皇帝,擁立新帝。”
花紜眸中諱莫如深:“而且當年‘他們’為了讓哀家身邊的人不反抗,在飯食與戰馬草料中加入了紫英。紫英……我父親弘治年間奉旨清繳治理,查到最後沒有查出幕後主使。我曾問過他主使究竟是誰,他說‘賊喊捉賊’。”
李懷璟難以置信:“還是我父皇?是他一手操縱,讓紫英在鄞都內泛濫成災。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斂財,”沈鶴亭望著李懷璟,“紫英暴利。”
李懷璟百思不解:“他已經是皇帝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需斂財?要那麼多錢幹嘛啊。”
“長生,”沈鶴亭抿抿幹燥的嘴唇,“弘治四處求仙問道,不惜以黃金為鼎,以活人的血肉煉長生丹。十一,這事你應該清楚,你母妃宮中多少侍女都被拉去了煉丹爐?國庫豈經得起這麼揮霍,沒多久就讓弘治花空了。那之後錢從哪來?”
李懷璟單手撐著腦袋,提起煉丹的弘治他就恨,咬牙道:“所以他就倒賣紫英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轉頭又讓臣下去清繳。好一齣賊喊捉賊!君父……這就是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