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去年秋天景熙剛駕崩,宮裡不能放煙花。不過沈鶴亭想給花紜一個驚喜,“跟我走就行。”
“等我,馬上!”花紜快速地穿好衣服,跟著沈鶴亭一路去往沈宅。
—
沈鶴亭領著花紜來到他的臥房,等到更夫報“子時”,沈鶴亭推開了窗戶,對空射出一支鳴鏑。
隨後,“砰”地一聲,猶如牡丹般圓潤漂亮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一道道絢麗的火焰在墨藍色的夜幕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鄞都的山,還有窗前的一雙人。
“哇……”璀璨的光影在花紜眸中此起彼伏,燃燒著年輕熾烈的心髒。她
煙火沖出地面,在夜空中綻開,變成一朵比辰星還要閃耀的山茶花,又像流星般散佈天際,緩緩地泯滅在黑暗中。
花紜驚訝又驚喜地望,目光都被各型各色的煙火吸引了去,渾然不知此刻沈鶴亭無心旁物的燦爛,一心只在花紜身上。
煙火的明光下,花紜皎如明月般的臉龐似乎比以前更美了。
眉宇間透著少女的馨香,桃花般的眸子裡裹挾著暗潮洶湧的情愫,圓潤的鼻子飽含著青春的熱烈,似乎連唇峰都浸有沈鶴亭熟悉的橙花味。
無論是少爺蕭旻,還是掌印沈鶴亭,他們都是見過太多鶯燕的人,可在那三千弱水中,花紜永遠都是最特殊、最美麗的那個。
——如日月含光,若鸞鳳葳蕤。
他對花紜的情,早就不止是兄長對妹妹的疼愛。
她那般勇敢,又那般智慧。雖孑然一身,卻不曾舍下對世間萬物的愛意,她如同烈火一般地愛自己,也如同甘霖滋潤著沈鶴亭貧瘠的心海。
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手與手背只隔了一指的寬度,已經能感受到彼此手腕處的溫熱。
沈鶴亭垂眸瞧著他們的手,無數次想向花紜那邊湊得更近一些。
最後一箱煙火是銀河形狀的,花紜把身子探出窗外,頗為遺憾地望著慢慢回歸平靜的夜空。清風吹散了煙,遠處江水的波濤聲隱隱襲來。
他們依舊保持適才的距離,沈鶴亭該如何形容這般靜謐,耳邊是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咚咚咚”從來沒跳這麼快過。
花紜的手已經輕輕地勾住了沈鶴亭的食指。他手指凍得有些涼,冰冰的感覺似電般從沈鶴亭的指尖流向他的心房。
剎那,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愣愣地瞧花紜的玉指,兩手顫抖著,捨不得碰似的,把她的手護在手心裡。捧到自己面前,他撥出熱氣,幫花紜溫暖微涼的指尖。
眼睛似是被激動融化了一般,紅豆一般大的淚珠兒啊,一顆接一顆地,落在沈鶴亭的手背上,透過手指的縫隙,沾染到花紜被鳳仙染紅的指甲上。
他以前沒奢望過退路,他明白自己是要死的鬼。
但現在有了花紜,沈鶴亭卻開始幻想逃離鄞都這處囚籠。
他不過一簇在陰暗潮濕角落裡出生的苔蘚,只為赴死一般地活著。見到那如日月般的花紜,就不願意再回到曾經的黑暗了。他瘋狂地幻想與花紜一起逃出去,兩個人,一間房,半畝地,過一生。
月光斜斜地落在兩個人的肩膀上,有情潺潺似水,沖出束縛沈鶴亭多年的牢籠。
花紜回過頭望著他,眼眸亮晶晶的:“我很久沒看到煙花了。你怎麼也哭了?”她湊到沈鶴亭身邊,為他擦去眼淚。
“我只是……見風便會流淚,”沈鶴亭有些難為情,“沒事,老毛病看來。”
“哦,”花紜抽抽鼻子,反手關上了窗戶。
沈鶴亭別過目光,問道:“以前鄞都除夕、十五都會放煙花,小紜在花府見不到嗎?”
花紜嘆了口氣,道:“見不到……一開始娘不讓我出院子,只能聽爆竹的聲音。後來娘走了,我一個人也就沒了出門看煙花的興致。你知道的,我跟花家人不熟,他們成群結隊地上街遊玩,我片刻都融不進去。”
“受苦了,”沈鶴亭頗為心疼地說。
“不苦,”花紜笑著說,在花府的六年難不難過她心裡門清,但最苦的日子都過去了,她再回憶心裡也不會起太大的波瀾。
花紜想了想,道:“只是頗為孤獨,當然,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寂寞了。好在我進宮了,老天爺讓我再見到了四哥,我真的很幸運。這隻手我抓住了,以後可就不會放手了。”
“我也不會,”沈鶴亭深深地望著花紜,“永遠都不會。”
花紜破涕而笑,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彼此的身邊。
看過了新年的煙花,來日呀,便都是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