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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風

他並未穿甲,牽著一匹瘦馬,一夜過去他的鬢角似乎多了兩根白發。李懷璟背對光,瞧不見眼底泛的漣漪。一夜長大似的,望向花紜的時候,眼裡恢複了初次見面時的深不見底。

紫陽扶著花紜下轎攆,她穿過百官的大紅官袍,停在李懷璟的對面,抬眸端詳他的眉眼。

李懷璟跪下作揖:“臣參見太後娘娘,問娘娘安。”

燕王殿下這一跪,連帶其他臣下也一同向花紜問安。

“哀家無恙,”花紜俯視李懷璟,卻說,“眾卿平身。”

李懷璟的眉眼不禁冷了一分。

花從文乜視花紜,語氣中帶著刻薄:“怎不見沈掌印?”

“告假了,癆病。”花紜的聲音很輕。

“癆病?”花從文這回可就不信了,“癆病可是會死人,找太醫瞧過了嗎?還是說掌印根本就沒得病,而是藉此機會,逃了?”

花紜霎時攥緊了拳頭,嘴硬道:“就是病了,岑太醫昨日去看過,還給掌印開了不少藥。太醫院還有病情記錄,父親不信哀家,還不信岑太醫嗎?大可去太醫院查啊。”

李懷璟察覺到花從文父女之間的反常,關切地望向花紜:“娘娘,怎麼了?”

“沒事,”花紜沒有過多理會花從文,她朝李懷璟莞爾一笑,“此行山高路遠,燕王途上也要適時而息。福祿海——”

只見福祿海躬身舉著柏木託盤,躺著一件深紅色金絲孔雀羽卷雲紋披風。花紜撫過披風上金絲線,柔軟的指腹品味著那粗糲感。

李懷璟見狀,有些難以置信、又忍不住內心期待地問:“娘娘?”

花紜取下披風,於半空中揚起,迎著他熾烈的目光,右臂越過李懷璟的頭帶著系帶繞過來。花紜踮起腳,李懷璟乖乖地俯下身,她的目光游到李懷璟後頸,快速幫他整理好披風。兩個人近在咫尺,呼吸間能聞見彼此身上的味道。可惜,花紜對李懷璟身上的松木香並不感興趣。

花紜用餘光看就知道李懷璟的神情多麼驚訝與企望,那眼裡的光,都快把花紜吞沒了。

她給李懷璟繫好襟前的絲帶,笑得很溫和:“尚衣局十個繡娘連夜趕製出這件披風,布料都由哀家親自挑選,但求溫暖擋風。還望燕王早日借得神兵得勝歸都,莫辜負哀家與百姓的期望。”

花紜似是無心,用雙手撣撣李懷璟的肩膀,又為他撫平胸前略淩亂的風毛。

李懷璟撫弄她適才碰過的地方,嗓音很低富有磁性:“娘娘送的披風,一定能為臣擋雨遮風。”

李懷璟的話讓花紜心裡咯噔一下,花紜不由得想起昨晚送沈鶴亭離開的場景。無論是李懷璟、沈鶴亭,他們都是為了幫朝廷渡過難關不顧生死往戰場去的人。花紜好慚愧,她也知道李懷璟這一走是兇多吉少,但她再也沒什麼能保護他周全,只能用一條披風聊表心意,李懷璟卻如此珍重,簡直讓她愧疚難當。

“無論殿下用什麼辦法,明宇的兵必須救靖州,”花紜雙手搭在李懷璟的肩頭,抬眼盯著李懷璟的眼睛,壓低了嗓音,道,“倘若他也拒絕出兵,則以通敵罪論處,無須上奏立刻斬殺所有明氏將領。一旦成功,他的兵,就是殿下的王軍。”

李懷璟說:“臣明白了。”

花紜深吸了一口氣,當李懷璟請願去薊南的時候,花紜就猜到了他有將明宇取而代之的打算。否則他孤身去薊南,不就是羊入狼口、有去無回嗎?李懷璟不可能做這種傻事。

所以她也要給他一劑定心丸,一旦李懷璟奪得明宇兵權,她就會在鄞都為李懷璟正名。

李懷璟緊緊攥著披風上的衣帶,沙啞的嗓子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清的音調說:“臣……一輩子都會記得太後的恩情。”

花紜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便連續後退了好幾步,與李懷玉、花從文站到一起,朗聲道:“哀家便預祝燕王,旗開得勝。”

說罷微微屈膝簡單行禮,以示朝廷對他的託付。

李懷玉為李懷璟準備了不少藥品,由家丁運送,此時正準備跟燕王府軍一起上路。

他望著李懷璟雄姿英發的模樣,不由得拽緊自己的外套,笑得有些不自然:“十一弟,那些草藥都是……七哥從西南帶回來的,消炎止痛,癒合創口都是一等一的好。”

“臣弟謝過七哥,”李懷璟向他頷首,生疏地向他微笑。

這倆兄弟明明不相熟還要硬湊詞,花紜只覺得尷尬,故意露出冷淡漠然的神情。等該寒暄的人寒暄完,李懷璟終於要上路了。

花紜目送燕王府軍遠去,不斷地揚起灰塵。她疲憊地轉過身,提不起精神似的渾身乏力。

而李懷璟不斷回首望鄞都城門,等到城池完全消失,他都沒等到她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