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文考,他總是拔得頭籌;演武場上,他更是從無敗績。李懷璟生得出眾,資質更出眾。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將古來聖賢的經傳幾乎爛熟於心。
他曾將天下視作囊中之物。
大瀚皇子的十五歲,是上朝聽政的年紀。那時李懷璟日日盼夜夜盼,等來的卻是與花從文的長女花鏡的一紙婚書。
他不甘,著急去問弘治,為何讓他成婚卻不讓他上朝。
“就憑你的身份,即便朕願意你聽政,群臣也不會同意的。”父皇笑著對他說。
李懷璟忽然意識到從他降生於朝麗貢女的裙擺之下時,他的人生就毀了——
流著一半異族血脈,他始終都不是真正的李家人。可他愛大瀚,把孔孟的經典都爛熟於心,他始終都覺得自己是大瀚的子民。
李懷璟當真覺得不公平,他滿腔夢著河清海晏,可從一開始就被他崇拜的父親劃進了叛徒的陣營。從小到大被兄弟孤立,也僅僅是因為李懷璟根本沒有從政的資格——廢人一個罷了,他的存在只是一場意外。
李懷璟撕毀了與花鏡的婚約,捅破了父子之間的秘密,從此留給李懷璟的,只有接踵而至的苦難。
金賢妃造人誣告謀害皇嗣,禁足宮苑無召不得出;長姐與花從文暗生情愫,最後難産而死,給李懷璟留下只會哀嚎的外甥。
母妃勸他帶著李璞離開鄞都,與其在宮裡耗著,不如去看高牆外的河山。
於是他牽著一匹瘦馬,準備揹著襁褓中的外甥遠行。對外就稱李璞是他與娼妓生的兒子。
李懷璟毀了自己的名聲以換取長姐名聲清白。所有人都覺得很正常,覺得這就是李懷璟能做出來的事。
李懷璟覺得特別不公平,他沒輕薄過宮女,也從未跟誰家的女子私下定過終身,十五歲的時候還是個童男,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會臭名在外。
李懷璟輕蔑地哼笑道:“我明明很努力,你也知道我還有價值,否則你不會在我身上耗這麼大的心血,對嗎?”
沈鶴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問我‘就憑你’,你明知道這句話毀了我!為何還要用這句話重傷我?”李懷璟握住花紜的手,借她的力站起來,“你如果這麼討厭我,當初就應該讓我被裕德的人殺了!別救我不就好了,你成了救我命的神仙,又反過來踩我、貶我,你這樣只會比裕德那種佛面獸心的更讓我更難過!”
花紜心下一顫,李懷璟說到了裕德先太子,看他的神情,他似乎對他的太子兄長有很大的怨懟。花紜好奇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頗為同情地瞧著李懷璟,甚至想了解他的過去。
可沈鶴亭神色嚴肅,他不懂李懷璟怎麼反應這麼大:“我說錯了?踩你尾巴了?本來就蠢還不讓人說了?”
李懷璟不甘示弱,這回他不當願挨的黃蓋了:“你為什麼要說那句話!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傷人!我拿你當兄弟,結果你拿我當軟柿子想捏就捏!”
沈鶴亭忘了他去天鷺江會胡哈拿的時候對李懷璟說的那些話,他忘了自己曾把李懷璟視作可以託付遺願的兄弟。
沈鶴亭緊咬後槽牙,他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
花紜與李懷璟的“私情”分明就是他臆想出來的,不是嗎?
他剛才說的話,分明傷害到他們了,不是嗎?
——他是不會認錯的。
“對不起”三個字他說不出口。
“走啊,”沈鶴亭瞪著李懷璟,語氣強硬,“不是不樂意在這聽我數落嗎,那就走啊!”
“有病……”李懷璟低低地罵了一句,抱住花紜的胳膊勉強起身,踉踉蹌蹌地轉身往巷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