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要轉身離去,花紜箭步沖到李懷玉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楚王,你屈打成招,哀家一個字都不會信。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哀家必定會追查到底。到時候便是三司會審,你以兇殘手段逼人認罪有違道德,朝臣絕不會放過你。”
李懷玉垂眸打量花紜,笑得極其諷刺,將手搭在她肩膀上,頗為感慨地說:“娘娘跟梁將軍真的很像,不僅長相,這性格還有如今威脅本王的話,簡直一模一樣。”
花紜明顯一怔,當初坤寧宮兵變時,景熙帝也說過自己與娘很像。花紜不敢相信地搖頭,她不知道李懷玉是何時識破她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當初娘親到底做了何事讓他們記憶猶新。
花紜替嫁的事,是絕不可讓李懷玉知道的。
他站在花紜、沈鶴亭甚至是花從文的對立面。一旦他將此事昭告天下,花紜的後位不保,連同整個花家都要人頭落地。她雖從未將花氏族人視作自己的親人,但她並不想上百顆人頭同時落地。
李懷玉與花紜徹底撕破了臉。
“宿命啊,”李懷玉感慨道,“當年梁將軍以北疆安危為由,逼父皇放過蕭元英。如今娘娘拿德行逼本王放了蕭旻。娘娘,您說這回你們會不會贏?”
花紜如遭雷劈,像根木頭似的佇在原地。李懷玉必然知道一些內情,否則他從何處得知,娘是怎麼替蕭元英求情的!花紜隱隱覺得李懷玉與孃的死有關。
沈鶴亭說過,舊時在北疆,他與李懷玉猶如兄弟一般。是他將李懷玉撿回了王府,得了蕭王的庇護,李懷玉才不必被遣回韃剌繼續當質子。從那之後沒過幾年,先是蕭棠蕭衍兵敗天鷺江,而後弘治北巡、定北王府燃起大火無人生還!
花紜如芒在背、汗如雨下——李懷玉或許與蕭家血案有關。
“這些話,你與他說過嗎?”花紜抬眸狠睨李懷玉,“你不敢說,對不對?你怕他猜透事實,將你扒皮吃肉!你心知肚明他還不夠恨你,所以才肯任你擺布,否則別說一個楚王,便是幾萬禁軍來了都攔不住他。”
李懷玉笑得極為囂張:“娘娘說的不錯,本王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本王不會給娘娘機會,娘娘找不到機會給他通風報信——他在本王手裡,除了本王沒人知道這地方在哪。”
“是嗎?可是有些話即便哀家不說,他自己也能猜到,”花紜向前逼近,死死盯著李懷玉的雙眸,沉聲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有能耐就將他藏一輩子。這一局定是哀家贏。李懷玉,咱們走著瞧。”
“臣拭目以待,小太後,”李懷玉仰天大笑,與花紜擦肩而過。
待李懷玉離開,花紜抬頭看了一眼一直趴在她房頂上的黑衣人。那人瞬間明白太後何意,“嘩啦”一聲,飛身跪在花紜面前。
“跟上李懷玉,找到沈鶴亭在哪後傳信給哀家,”花紜睥睨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吩咐道,“之後你要記錄下他們的言行,尤其李懷玉的一言一行,統統記下來,每日子時前哀家都要看到你的秘奏。”
“屬下遵命,”投桃抬手跟她作揖,磕了個結實的響頭。適才李懷玉說的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投桃是蕭家舊人,他也沒想到老王爺當年費勁心思救下來的七殿下居然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他恨得牙快咬碎了,恨剛才沒法將李懷玉一刀殺了。
花紜點點頭,朝外揚了揚下巴,說:“快去,趁他現在還沒出宮。”
投桃戴好蒙面巾,飛身離開了仁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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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她將名冊藏進懷中,披上沉重寬大的披風離開仁壽宮。白馬向宮外疾馳,風如波浪拍向她。最後停在花府的後門,用鑰匙擰開了嶄新的銅鎖。
花紜衣袂飄飄,疾步向花從文的書房走去。子時了他的房間依然燈火通明,花紜不問裡面有誰,直接推開房門闖了進去。
“太後推門就進,就不怕我這房中有別人?叫旁人看見太後這模樣,不知要生多大事端。”花從文撂下了筆,抬頭望著花紜,“娘娘有何貴幹?”
花從文的白發又生了許多,花紜咬了咬後槽牙,雖有些唏噓,但終究礙於面子沒跟他寒暄:“我要我孃的箱子。”
“娘娘絕情,”花從文雖然這樣說,但依舊從壁櫥中摘下早已準備好的鐵鍬,提著手柄來到花紜面前,微微彎下腰打量她,“臣與娘娘一年多沒見,沒想到見面之後您連個關心都沒有。”
花紜將頭扭向一邊。花從文的態度不同從前,他對太後俯首稱臣,以臣侍君的態度對她恭恭敬敬。但花紜不同,即便確認花從文不是害梁祉的兇手,但面對花從文她仍然拉不下臉稱呼他一聲“父親”,遑論關心。
“真犟啊,”花從文不由得感嘆,失望地搖了搖頭,對花紜說,“娘娘隨臣來。”
花紜跟著花從文來到他書房後側。她聽著風打過竹葉的“沙沙”聲響,轉眸一看,原來記憶中又高又密的竹林原來只有低矮的一片。花從文停在一片鳶尾花前邊,把鐵鍬遞給了她。
花從文指著含苞待放的鳶尾,聲音輕得像是跟另外一個人講話:“梁祉的東西都在這,臣分毫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