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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殺

大雨沖不透北市刑場的血,劊子手的刀都砍斷了三把。罵聲、哭聲、咆哮聲回蕩在整個鄞都,一連五天日夜不休。

皇宮側門緩緩開啟,一匹白馬沖進雨幕。飛濺的血泥染髒了它漂亮的馬蹄,馬背上的人渾然不覺,壓低了鬥笠一路向南。

“你閉嘴,”花紜搡開不斷勸她的花合誼,疾步往後院走,不留情面地數落身邊的花從文,“不是答應哀家要照顧好他嗎!花府那麼大,難道就騰不出一間房?非要選那一間,比水簾洞還潮,他身上的傷能受得了?”

推開發黴的木門,花紜聽見一段久違的聲音響起——

“娘娘莫要為難世叔,是我想來這看看。”沈鶴亭的鳳眸微微彎,寧靜得像無風的海面,右手撐著柺杖艱難越過門檻。

沈鶴亭佇立在房簷下,雨珠順著瓦片的凹陷下旨,好似在他面前垂下一層珠簾。一襲白衫鬆鬆垮垮地搭在沈鶴亭肩上,露出被紗布纏成蠶繭的身體。沈鶴亭少見地將頭發披散在胸前,刻意藏起傷痕,不願被花紜瞧見。

花紜遠遠地望著他,發覺他又瘦了,站在那像一棵枯幹的竹。她眼眶一酸,徑直走進了雨幕中。沈鶴亭拄拐往右走,為花紜搬過一條矮凳,自己則心安理得地往長椅中一歪。

他伸手摘掉花紜的鬥笠,用指腹撫平她緊鎖的眉心,小指卻碰到她眼尾的細紋,他蹙了蹙眉:“娘娘怎麼老了許多?”

兩個月沒見,花紜哪想到沈鶴亭一張嘴說的話這麼難聽:“今年我虛歲才二十!有些人往那一坐,不知道還以為是當祖父的呢!居然說我老……五十步笑百步,你打哪來的勇氣!”

“罵得好,”沈鶴亭低頭笑,眼角滲出眼淚來,深深地望著花紜,請求道,“我多想你能一直罵我。”

花紜為難地望著他:“瘋了吧。”

“我清醒得很,”沈鶴亭撫摸她的臉頰,忽然兩指一用力,逼得花紜連連喊疼。他頗為幸福地笑出了聲,“原來不是夢。”

花紜捂著臉,眼眸濕漉漉的:“本來就不是夢。”

“這段時間,李懷玉為了防止我逃跑,給我用了很多藥,讓我做了太多美夢。每次醒來都發現自己還躺在他的水牢裡,我都特別難過。”沈鶴亭把手搭在花紜的頭上,發絲的溫熱順著手掌傳遞到心裡,他驟然紅了眼眶,“我怕現在也是夢。”

沈鶴亭提及李懷玉,花紜頓時心如刀割。斂眸的一瞬,豆大的眼淚“啪嗒”掉在手背上,後悔得腸子悔青:“我就不該讓你去……”

“如果我不去,恐怕就拿不到李懷玉的把柄,”沈鶴亭眼神空洞,囁嚅道,“也沒法下定決心跟他劃清界限。不然以我心軟的性格,又要助紂為虐了。”

花從文與花合誼不知何時離開了,小院只剩他們兩個人,細密的雨打在屋頂上,泠泠如揚琴的樂聲。花紜貓兒似的伏在沈鶴亭膝上,嗅著他身上的藥香,思緒紛亂。

“那年你燒得昏了,一直喊娘。”沈鶴亭,細聲道,“你害怕得渾身都抖,我抱著你,一刻不肯撒手。”

花紜耳邊似乎又響起沈鶴亭溫柔的歌聲,臉頰泛起微紅,驚訝道:“你居然想起來了。”

沈鶴亭搖搖頭:“大抵是沉江時傷到了腦子,我的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今天能想起來,或許明日就忘了。連帶我的心性也時好時壞,有時暴躁頑劣,力氣使不完似的。可睡一覺醒來沒準會變成現在這樣,平靜得連愛啊恨啊都能很快消化。”

花紜猜測定是李懷玉對他做了什麼,沈鶴亭離開之前,關於花紜的舊事一丁點都想不起來。遲早找他算賬……花紜不甘心地抿起嘴唇。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那幾年,我也從未問過。”沈鶴亭指尖將她額間被汗濡濕的發絲撥到耳後,垂眸端詳她的眉眼,慚愧道,“或許是因為我也過得生不如死,反正你人在花府,日子再難總比我過得好。直到那天看你那麼害怕,我才反應過來你在花府的六年必定水深火熱。”

“沒事的,”花紜反過來安慰沈鶴亭,“不至於水深火熱。再難,身邊也有我娘在,日子好過……”

沈鶴亭咬緊後槽牙:“李懷玉親口承認,是他給梁祉喂紫英。他們要她瘋瘋癲癲地去死,好給花從文扣個‘陽奉陰違’的帽子。我深知那東西用多了,便如行屍走肉一般啃食活人……怪不得你那麼害怕……”

花紜猶如被燙到一般站起來,沖到沈鶴亭面前,逼問道:“李懷玉親口承認?是他,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