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真的好漂亮,”花紜試探地探出一根手指去碰白馬的鬃毛,誰知那馬就知道花紜是它的主人一樣,垂下眼眸在她掌心蹭了蹭。
“它也很喜歡娘娘,”沈鶴亭對花紜說,“為它取個名字吧。”
花紜蹙眉思忖,桃花眸中流淌著觸手可及的溫柔,她觸著馬鬃的柔軟,想從它的眼睛看見一望無垠的北疆草原。
“靖州,”花紜抓著馬鞍翻身上馬,“它叫靖州。”
沈鶴亭的心情霎時變得酸澀起來——靖州、北疆,是他們難離又回不去的家鄉。
他的唇角抽動,重新將鬥笠戴上,背過身替花紜牽馬,白日下過雨的地面一踩一個腳印,可無論怎麼向北,都跨越不了三千裡的鴻溝。
“回宮吧,娘娘,”沈鶴亭的聲音很低,纏繞著無法形容的鬱悶,與他平日在宮裡完全不一樣。
花紜抓著韁繩,一直望著他的背影。脫掉掌印太監的蟒袍,他與鄞都的公子們無異。鬥笠遮住沈鶴亭惹眼的白發,他定是因此覺得羞憤。即便是在宮裡,他也是將頭發都挽進帽中。
“頭發什麼時候白的?”
“應該從那幾天開始吧,”沈鶴亭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其實我進宮的時候還有一半是黑的,只是這幾年發生了太多事,把頭發都熬白了。”
“四哥才二十二歲……”花紜不由得心疼,會想倘若蕭家沒有出事,他就還是定北王府的小公子,正值二十二歲的好年紀——意氣風發飛揚恣肆,定不會像現在這般頹靡。
沈鶴亭輕嘆一聲,笑道:“是啊,我不過二十二,才比燕王殿下年長兩歲,看著都像隔輩人了。”
這話聽起來有股酸味,花紜不知道他提李懷璟是什麼意思,回道:“別這麼說自己。”
“……”
從此沈鶴亭一路沉默,花紜感覺自己又說錯話了。
—
就在陳啟泰的大公子陳南棟入獄後的第五日,林世濯發現了驚天的秘密。
據陳南棟交代,他與“大主子”的人搭上話,全是經由英國公府的三公子容添介紹。林世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容添緝拿歸案,從他嘴裡又敲出來“大主子”不僅買賣科舉考題,還能教人升遷,只要交的錢夠多,“大主子”就有辦法讓他們升官。
林世濯意識到這位“大主子”一定官居高位,而且更不是一個人,便急忙來向花紜稟告。
當時沈鶴亭也在仁壽宮,聽見林世濯如此說,第一反應竟是讓花紜放了陳啟泰父子與容添,還得全頭全尾地送他們回府。
“這幾個都是鄞都有名有姓的貴公子,抓他們進詔獄就已經算是在幾大家頭上動土了,問過了話不快把人放了,難道還要等他們老子進宮來討債嗎?”
“可是容添他們,與李家的案子有關。他們也親口承認參與了本次秋闈的舞弊,為何抓不得?”花紜反問道,她不想就此放過陳家與容家。“大主子”都猖獗到買賣考題、賣官鬻爵,事關江山社稷她怎麼肯讓步。
沈鶴亭不以為然,他覺得小太後這麼做太過急功近利:“李廿的案子牽連甚廣,須得徐徐圖之,娘娘如今是抓到了幾個人,但手中除了口供還沒有實質證據。大理寺既然還沒有抓到大主子,也沒有抓到他手底下的嘍囉,光憑幾個人的一面之詞,怎麼就能定罪?倘若您著急上刑逼供,那就給了那幾家的人理由彈劾您暴虐無度,真逼您退位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花紜聽見“退位”二字,嚇得脊背發涼。上次花從文帶著二叔跟大哥進宮的場景她還歷歷在目,她知道花從文是還顧及父女之間那點微不足道的情分給她留了三分薄面。如果來的是“威名遠揚”的容家人……花紜都不敢想自己得有多下不來臺。
“放人,盡快放人,”花紜吩咐沈鶴亭,“掌印即刻帶上太醫,速去詔獄為他們診治,再毫發無傷地給他們送回去。”
沈鶴亭領命離開,經過林世濯時,他們正好視線相撞。沈鶴亭神情漠然,林世濯只能敢怒不敢言地洩了口氣。
待他走遠,林世濯依然不肯離開議事廳。花紜看他還有事,便問:“林大人是有什麼不方便在掌印面前說嗎?”
“娘娘,臣確實還有一事稟報,”林世濯從懷中取出一隻信封,雙手遞給花紜,“臣近日翻看錦衣衛的記錄,發現……先太傅的死,並非是被冤枉的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