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亭哀慟地洩了口氣,抬頭望著壁上的汽燈,慘白色的光落在他煞白的臉上,將他的膚色映得比紙錢還白,沈鶴亭絕望地閉上眼,四行淚悄然滑落。
他望著重燁,黯然道:“實話告訴你,在楓林寺,我被李懷玉折騰得半死。岑靜,就是之前咱們蕭家軍裡,的‘神醫聖手’陳靜,他說啊,我剩不了多少日子,最多……半年。”
重燁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年?你——半年?!怎麼可能?你剛剛,還捏碎了一隻茶杯!”
沈鶴亭有氣無力地說:“不過是氣急了,你明白的,我練了一輩子刀,臨了還剩點力氣也很正常。”
“你才二十四,現在就等死了?”重燁踉踉蹌蹌地走到沈鶴亭身邊,手指試探性地去碰他的衣裳,見沈鶴亭不反抗,重燁才敢搭他的脈搏。
重燁皺著眉頭,沉默良久,緩緩松開沈鶴亭的手,喉嚨裡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他什麼都明白了。
姚鐸心裡苦得就像吃了黃連烹蓮子心,望著沈鶴亭白得發青的臉,眼淚也不住地往下流。
重燁顫抖地收回手,始終低著頭,一開始是笑,不知何時又轉成了哭。
沈鶴亭哂笑:“開心得喜極而泣了?”
重燁啞著嗓子:“是啊,我高興,我痛快,你終於要死了……四旻吶……”
沈鶴亭微微動容:“四旻……舊時只有我家裡人這麼叫我。”
“你還這麼年輕,”重燁捧住他的臉,語氣中確實有三分當兄長的疼惜,“才二十四歲。”
沈鶴亭半睜著眼,盡顯疲累麻木:“二十四,那身子也不是鐵打的。跟胡哈拿打的那一仗,我身上中了十多刀,擱江水裡泡一宿,那時候我就該死了,是老天開眼,讓我撿回條命,但身子早就空了。前幾日又去了趟楓林寺,李懷玉那些手段,真害慘了我。我能活到現在跟你說話,早就是造化了。”
重燁咬著下嘴唇,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鶴亭。他不希望沈鶴亭好過,但也沒真盼過他死。嘴上甩最狠的話,但重燁心裡對蕭家有愧。
“我無兒無女,無依無靠。一路走到現在,我早就累了、倦了,想入地長眠,想見我的親人了。”沈鶴亭釋然地笑了,“過去我讓皇帝成為我的傀儡,卻始終沒法挪開世人心中對我蕭氏一族的偏見。如今我折騰不動了,皇位依舊是李家的,我也終於明白蚍蜉無法撼樹,蕭家平反昭雪真的無望了。”
沈鶴亭又皺起眉頭,臉上蒙了一層陰翳:“其他的我都可以釋懷,但李懷玉必須死,不殺了他,我死不瞑目。重燁,義兄!李懷玉毀了我,也毀了你,現在我已成摧枯拉朽之勢,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你告訴我,他在哪?”
沈鶴亭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房間裡,重燁聽著震耳欲聾。他很難形容心裡的感覺,又痛,又遺憾,像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重燁長嘆一聲:“麟州島。”
沈鶴亭:“這是哪?”
重燁說:“在東海上,離岸得有五十多裡。”
沈鶴亭與姚鐸對視一眼,故意酸溜溜地說:“我從前沒聽他提過這地方,他還挺信你,什麼都跟你說。”
重燁搖頭:“殿下沒跟任何人說過。之前我為了摸清殿下底細,跟蹤過他幾回,意外得知他在麟州島上還有‘産業’。”
沈鶴亭好奇地問:“島上有什麼?”
重燁搖搖頭:“不清楚,東海的漁民都不願意往那邊去。說是有黑海妖,船一靠近就會被卷進風暴。”
“這世上哪來的妖精?”沈鶴亭哼笑,“都是編出來嚇唬人用的。”
“我猜也是,謠言傳得越兇,人們就越不敢上島,久而久之,那就成了最好的‘藏寶地’。”重燁問他,“你要上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