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帶我去很遠的地方

“他們罵你了吧?像昨天下午那樣。”

風吹過樹林,發出嗚嗚的哭聲。它路過他們身邊時,親吻了一下他們童真的眼睛。

莫正青松了手,包裝紙掉在地上,他伸手捂住了臉,慢慢地彎下身去,巧克力化在喉間,他的心苦澀一片。二魚聽見他破碎的聲音:“茜茜,你能不能也請假?我……我不想去學校了……”

二魚走到他身邊,莫正青握住她一隻手,咬著唇無聲地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到在水泥地上,又暈到地底下去。後來他漸漸哭出一點聲來,少年的悲傷被風裹挾著,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消散在許多人的快樂中,融化進更多人的悲傷裡。

他們繞了遠路去了附近的一個小超市,二魚借了門口的公共電話,莫正青買了一瓶冰水敷眼睛。

“媽媽,是我,咳咳。我今天早上突然感覺很不舒服,同學送我去醫院掛水了,咳咳。媽媽能不能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啊?”

媽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話筒裡傳過來,責怪她請假耽誤學習,問掛水費多少錢,要記得還給同學,什麼的。

二魚掛了電話付了錢,轉過來找他,莫正青半邊臉埋在礦泉水瓶後,還紅腫的眼眶笑成彎彎的月牙。他說:“你媽媽和我媽媽好像。我媽也會說,請假了耽誤學習。”

二魚說:“熱心的同學,請問掛水費多少錢啊?”

莫正青指了指那瓶冰水:“是我生病,你陪我掛水來了。”

他們倆笑了一會兒,二魚託著他的手,讓他閉眼敷一下上眼皮。如果可以讓他開心的話,她還可以告訴他,其實她是個沒有爸爸的小孩。讓他不要因為家庭帶來的、無法脫離的創傷而太難過,你看,這裡還有個比你更慘的人呢。

但是她還記得媽媽對她說過的話,她想,現在這樣也足夠了。

教室被窗格切成一塊一塊的,蟬鳴帶著夏日的燥意從四面八方裹挾過來,壓得人很不舒服。也許是因為心裡不舒服,然後從身體上體現了出來。

勞動課,二魚握著自己的掃帚,從一片濕淋淋中抬起頭來,教室門口人聲喧嘩,有人厲聲斥問她的名字。她走過去,才聽見對方說:“你是‘茜茜’?你就是‘茜茜’!長成這樣真是狐貍精!勾引我們家孩子!”

她被猛推一把,跌落的時候透過人群手臂的間隙看到了對方的臉,那是莫正青的媽媽,莫正青呢?在哪裡?莫正青站在媽媽旁邊,已經拆下的繃帶又回到他頭要評理。他們站在一頭,二魚孤零零地倒在另一頭。

孩子們帶來的小桶被波及傾翻了,髒兮兮的汙水流淌出來,把她打濕,又把她淹沒。

二魚驚坐起來。坐了半晌,發現自己忘記呼吸,又大口大口地吸氣。

原來只是夢一場。二魚疲憊地捂住臉,把壓在自己胸口的枕頭扔開,她沒有再睡回去,而是慢慢翻身下了床。

她先走到了衣櫃旁,在裡面翻找著一件她很常穿的牛仔外套,關門再折返到書桌旁,懷裡多了一本小巧的筆記本。

是她從書裡學會的方法,墨水可以沖淡情緒,心事寫下來就變得像紙張一樣輕。這是她的並不連貫的日記本,每當她感到痛苦的時候,她就開啟它。她怕偶然過路的人無聊張望,會一不小心翻開了她的心,所以她不放在書桌上,也不放在書包裡,而是多折了一步,放在平常、平常到被忽視的衣櫃裡。

翻開的時候,那一句“狐貍精”還像刀一樣颳著她的耳膜,那個聲音那麼真切,像是她現實中聽到過所以帶進了夢裡。然後她又想到,夢境和現實本來就是十分相近的。

日記已經寫了一小沓,女孩子的心思總是敏感些,日常裡遇到的一句話也可以讓她發散很多。她本來想把這個夢寫下來,順便看了一眼上次記錄的內容,那時她在抱怨生活很無趣,除了身邊的人不一樣,家和教室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空房子。沒有會唱歌的蟈蟈,沒有路過她的飛鳥,這個世界不善良。

下面圓圓像泡泡一樣的字型寫了兩個字“哈哈”。

二魚睜大了眼睛,黑暗裡,這兩個字像是有魔力,將她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這個字型跟上面瘦削有力的字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上面的字跡是她的,這個字跡是誰的?

二魚抿著唇,那個夢被這樣一打岔已經不可避免地遺忘了一些,她囫圇寫了兩句話上去:“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很害怕那個詞真的被砸在我身上,很害怕夢境變成現實。

悲傷啊悲傷,請帶我去很遠的地方。”

寫完之後,她突然變得很疲憊。她強撐著把日記本放回原位之後,快速爬上了高高的床沿,很快又睡了過去。

週末結束的那個早晨,莫正青突然跟她說:“我以後不跟你一起上學了。”

二魚愣愣地問:“為什麼?”

莫正青皺著眉頭看著她:“你沒有發現大家都在討論麼?他們說我們倆現在天天一起上學。”

“是不是你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