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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手遠去

那一天,她們默契地都沒有提到同性戀這個字眼。小乖並不好奇,也知道她們或許還不懂得愛情,女孩子之間的愛情。成見的大山降壓下來,她們驚惶如雀鳥的同時,也不松開握住彼此的手,像扛著孤立一樣地再扛起偏見。總有一些東西,比愛這個字眼更重要,支援起從懵懂時期就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兩段人生。

最後的時刻,她們送小乖下天橋,阿洛把刀刀推過去,自己背過身去看夕陽。刀刀抬起眼,眼中有淚花:“恩人,我能抱你一下嗎?”

小乖看著她,張開手臂。

刀刀很用力地抱住她,肩膀骨頭抵著她胸口,原來少年人的擁抱是這樣的,靠得太近互相都在痛:“恩人,我們走了。”

“你要保重。”

小乖靠著橋架,目送一對女性伴侶迎著夕陽遠去。兩具身體透過手臂連線,血骨相融,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好像就這樣能走過山高水遠,地久天長。

後來,小乖沒有再見過她們了。或許雀鳥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空,或許只是不堪木枝的擠壓,她們共同飛走了。

小乖沒有記錄下這天。那些隔絕在她與二魚之間的痛苦,那些與真正的人之間天鴻的差距,這些黑影如鬼魅一般纏繞住她四肢與唇舌,包括二魚,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她被釘在審判的十字架上,靜默地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林如意說自己談戀愛了。

很平靜,體育課跑完兩圈在校園內閑逛的時候,突然就說了。

二魚感受著冬日冷冷的陽光打在自己面門,鄧雅茹“哦”了一聲,“開心就行。”

升學之後,她們換座位了。萬琮和林如意還是離二魚很近,鄧雅茹卻被調到了教室的後排。她頭兩天不能接受,又哭又鬧,要二魚再三保證“你下課一定要來找我”,林如意也說“我拖也把她拖過去”,這才漸漸好了。

二魚的新同桌很有趣,書呆子,學了前同桌李麒麟的紳士病,時不時抽風就要模仿一下,總逗二魚笑。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放學,二魚負責語文背誦,班裡留了一大批人。一個小時過去了,剩下個萬琮還是背不出來。二魚看了看時鐘,有些急了:“你能背嗎?要不現在再試一次吧,我要回家了。”

萬琮說:“你再等我一會兒……這一段我老背岔……”

二魚伸手想去搶他課本,背了一個小時沒有絲毫長進,不如給他點壓力還能背得好些。突然有人的手從中途橫伸過來,攔住了她的手。

二魚冷漠地盯著林如意。

林如意的神情,有些尷尬,有點倔強:“反正我背完了……要不我聽他背?你有事你先走吧。”

二魚看了看他們,點點頭,轉瞬便明白過來。她甩上書包,伴隨鐘表的滴答聲邁出後門,那一瞬間,突然感覺自己等待的一個小時都像是笑話。

她不想聽他們是如何確定關系的,不想聽只存於林如意眼中的甜蜜,她沒辦法虛與委蛇地再做什麼惡心的朋友,但是鄧雅茹懇切地、懇切地握著她們,讓她們三個綁在一起,也讓她和她綁在一起,繼續當同學眼中親密無間的三個人。

二魚看著鄭雅茹天真的臉,嚥下的氣飽含苦楚。可是三個人的戲要怎麼演,這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有時候痛苦,就會惡毒地想鄧雅茹,想她有沒有感受到三個人之間的鐵鏈將崩,想她艱難地斡旋其中,有多少累的時候。想著想著,她又不忍心了。明明一開始不是她選擇的關系,為什麼如今卻變成這樣。

以後放學,她們在校門口分離後,單景輝會綴上二魚,林如意去找萬琮,只剩下鄧雅茹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獻給愛麗絲》中。只知道那一段時間,鄧雅茹總嘆氣,趴在二魚桌上,又什麼也不說。

或許是不想鄧雅茹難過吧,總之二魚放棄了那條路。也接受放棄意味的忍讓,意味的要拿出更大份的寬容。林如意敏感地發現了二魚的變化,她漸漸也變得沉默,鄭雅茹離開的場合,她們背朝著,彼此無話可說。

二魚惡毒地想,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將出演友情擺在明面上,將未來必經的分道揚鑣擺在明面上,將所有的情感最終都轉化為恨意擺在明面上。

可是林如意還是像她。

這樣的狀態不知道持續多久,只記得那年校慶,鄧雅茹去參加比賽,囑咐二魚要帶發高燒的林如意,萬琮總是不管她的。她找了教室、操場、小賣部、行政樓、教務處,哪裡都沒有林如意的身影。

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那麼慌,其實她遠可以慶幸在鄧雅茹不在的短暫機會裡,與林如意相看兩厭地互相遠離,可是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尋找,那麼茫然地尋找,機械地維持著推門關門的動作,汗已經打濕了前額與後背。

最後她看到了林如意在職工宿舍樓後,晃在運動器械上,跟同款校服的幾個女生在聊天。她氣都來不及喘勻,喊道:“林如意!”

話一出口把二魚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她了?

林如意轉過身來,臉上帶著完全的驚愕。

她們隔著高高的梯肋爬杆,在縫隙中對望。二魚突然想,如果她不過來。如果她不過來,她就走掉,再也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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