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黑暗的夢

“哦哦。”父母同時鬆了口氣,謝應倒是徹底松不下來了。

小乖一臉事不關己地探頭擰開盒蓋,看到裡面滿滿當當的豆腐白菜小米粥,默默地又蓋上了。

葉女士一邊拆盒一邊好奇,大女兒還有她不知道的好友?“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在夏東小學,當時我們是同桌……”謝應的聲音越說越小,他看見葉女士一巴掌把茜茜拍扁了,說你以為你現在這樣還能吃得了什麼?現在知道挑三揀四了,你有本事別吃那安眠藥啊!然後又能轉臉和顏悅色地對他說,“啊啊,我知道你了,當時那個班你是第二名嘛,我還和你媽媽聊過天呢。”

謝應以為茜茜會哭的,但是這個第二人格,連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反而拎起筷子開始挑豆腐裡的蔥末。他緊緊握著衣擺的手,慢慢地鬆懈下來。

後面幾天,謝應對小乖的態度開始有了些轉變。小乖抱著保溫盒喝粥的時候,他就蹲在小凳上消滅果籃的蘋果:“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在出院之前我能跟她說上話嗎?”

“會不會第二天醒來我可以看到她?或者是下完晚自習過來的時候?”

小乖好像把他當空氣。

謝應於是託著腮:“你確定那樣真的可行嗎?”

小乖終於有了反應,只有聊到二魚她才會有反應,謝應覺得她有點人機。

“我畢竟沒有實體,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副人格。”小乖沉默地考慮著,“我需要有很多很多人愛她,幫我保護她。”

“我遲早會離開的。短暫的陣痛,勝過漫長的潮濕。我想她能夠承受住這些。”

謝應聽她說得有些不忍心,尤其是還你——”

小乖平淡地打斷了他:“下一次。萬一沒有救回來,應該怎麼辦?她一直這樣的狀態,我們一直這樣的狀態,萬一又有了下一次,萬一她再次放棄了呢?”

“……”謝應看著她。懵懂的完善的人,不懂她步步為營的謹慎和老成。

小乖嘆了口氣:“更好的辦法或許是有的,但是我沒有勇氣去賭。”

小乖展露出一種積澱多年的厚重的憂鬱,富有攻擊性的憂鬱,當然不是綠色的憂鬱,那種憂鬱只要遇到春天就可以康複,也許不用等到春天。她像一粒種子在落地的瞬間永遠閉上眼睛,從此它再看不見自己的生、開出的散發出憂鬱氣味的花朵是如何吸引人,它的生長之旅是一場無法被自己看見的黑暗的夢。

二魚醒來的時候,教室小白板上的倒計時又少了14天。

她感到許多痛苦,還有羞愧,她和小乖一起去買的安眠藥,她保證過會剋制自己,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控制住——她背叛了她們。

小乖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少,一種表面痊癒、內裡腐朽的過程。只是記憶真的是很脆弱的東西,記憶從模糊到消散,像是在等待逐漸病入膏肓的過程。

久違的夜晚,她們躺在床上,門外弟弟的吵鬧聲漸消。

“二魚。”

“去看醫生吧。”

二魚蜷縮在她身後,把自己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團,像剛從母親肚裡出生的襁褓。

小乖轉過身,面對著她,撫摸她早已淚流滿面的臉頰,又說:“二魚,去看醫生吧。”

二魚有吞藥後的副作用,不再能大口喘氣,她哽咽著小聲說:“可是我會失去你。”

小乖聽明白了,那是她在說我愛你。她眼角一彎,淚水就順著眼眶和睫毛的縫隙橫流下來:“可是我愛你,你要給我我愛你的權利。”

二魚睜著眼睛看她。她的眼睛大大的,卻布滿了陰霾,眼淚像晨間的溪流從她漂亮的臉頰流淌而過。那麼美,那麼多愁。她的眼睛是代表希望的泉眼,一波浪沖刷過後,愛意亮亮暖暖的浮現出來。

二魚又低下頭,固執地不再去看她:“生病或者失去你,你應該明白這對我來說是多麼簡單的一道選擇題。”

小乖的表情在黑暗中辨認不清,從窗戶那邊照來的光點不亮她的臉,夜晚是籠罩霧的另一個世界,她是被雨水打濕的杉木。她沉默了很久,然後用和她一樣的哀慼的語氣說:“我只想你健康。”

二魚也明白了,那是她在說我愛你。她伸手抱緊了小乖,小乖的身體冰冰涼涼的,那麼酷熱的盛夏到那麼冰冷的寒冬,又到酷熱的盛夏,原來她的身體自始至終都沒有暖和一點。二魚意識到自己好像要失去她了。她不再壓抑著哭泣,哭聲在寂靜的夜裡那麼響,又那麼寧靜,那麼渺遠。

小乖在她手心裡塞入了一張紙條,輕聲說:“找個時間,去這裡看看。”

二魚沒有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