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魚在同桌尖叫如鳴笛的背景音中爬上了一顆高大的樟樹,精挑一片葉子當葉笛,葉面上晶瑩瑩結著薄霜,貼在唇上冰涼涼的。
想外公外婆,外公教會她葉笛,旁邊外婆的笑容是記憶一大瑰寶;想起莫正青,她爬樹的技巧是跟著他上躥下跳的時候學的;想起雪融化一般的手心,冰冷貼在她嘴唇,像是被吻。她這個人啊,怎麼像一具空殼,內裡填滿的都是過去的痕跡。
她腦中沒想曲,想到什麼旋律就吹什麼,畢儀爬到另一頭,同桌就在樹下用她吹的曲子當伴奏寫了一出鴻門宴。
青春的氣息順著血管流進四肢百骸,讓她感覺到安定和溫暖。她更加想念那個人,如果她還在身邊,還能感受到這些多好。
沒堅持多久,三個人被寒風颳得實在受不了,抱著團哆哆嗦嗦地下山了。
散學典禮那一天,他們那一片都窩在一起,分班級發的小零食,也分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想要分享的好東西。二魚沒經歷過這麼好的氛圍,手裡的動漫明信片差點不夠分,也對其他人分過來的東西都感到好奇,好奇是她無法摒棄的天性。她知道其實是因為畢儀的人緣太好了,她在旁邊也沾了一點光,畢竟她對友誼已經這麼不抱希望,卻輕易享受到了以前很渴望的一些東西。
散學典禮總讓她想起莫正青,她該承認那句話的確刺傷了她,畢儀的同桌跑上講臺用多媒體放宮崎駿的電影時,她發現除了戴眼鏡,他和莫正青竟如此相像。在大家隨著影片放映聲響起而興奮哄鬧時,只有她一個人困在過去的情緒裡,她被人群拒絕了,或是她的心拒絕了人群。二魚抓起一根阿爾卑斯,拆了包裝放入口中。她以前很少吃這個牌子的糖,也不失為一次鼓起勇氣的嘗試。
同學們的話題已經從八卦轉變到了聽說等會兒老班會來,交代完節假日事宜之後再組織幾個小活動,像是飛花令你畫我猜搶板凳這些老掉牙的遊戲。“我們這一組就是無堅不摧的羅馬帝國。 ”一個男生信誓旦旦地分析著,“我們有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三,還有女生老大,有文又有武,想輸都難,今年的一等獎零食肯定還是我們的。”大家的腦袋轉成向日葵,應聲先看向二魚,又看向同桌,再看向畢儀,畢儀忍無可忍道:“說多少遍了我是女王!”
男生充耳不聞,傻哼哼地道:“耶!零食!”
畢儀從後面抓住她的肩膀,帶著她倒在椅子和羽絨服外套搭成的簡易沙發裡:“別理他們了,一群蹭車的家夥。來,躺躺,儲存體力。”
畢儀很會偷懶,且總能找到偷懶的最佳姿勢,二魚經過她一天八百回的特訓,已經能夠迅速地接收到電波,她動了動,靠著畢儀的肩眯起了眼睛。沒過一會兒,同桌抱著草稿本加入了偷懶大軍。
歡笑,汽水,包裹的絨衣,微甜的糖果,溫暖的電影。窗外的銀裝素裹侵襲不了他們的小天地,這樣的感覺真好。二魚小聲地說:“你們說,這樣叫幸福嗎?”
他們倆都點頭。幸福,當然幸福了。啊,幸福!二魚笑起來,撥出來的氣吹起畢儀耳邊的碎發。幸福是什麼?幸福是冰冷中的暖洋洋,幸福是你知道周邊的是愛,幸福是即使糖衣下是酸牙的山楂,也毫不猶豫地咬破它一塊皮。
“如果你飛花令能斷層第一不用我上搶板凳的話,我會更幸福。”畢儀抵著她的腦袋,笑得賊賊的。二魚轉頭一看,果然是班主任抱著東西進來了。
“如果你飛花令能斷層第一不用我上你畫我猜的話,我會更幸福。”同桌枕在二魚腿上畫著草稿,鸚鵡學舌地說。畢儀這次難得沒有反駁他,他們倆還當著她的面擊了個掌。
“……你們兩只大號蹭車的好意思笑人家嗎?”二魚話剛說完,就被老班叫到講臺上去,他倆一個拍她屁股一個拍她手臂,賤賤地加油。
散學的時候他們三個抱著收獲滿滿的戰利品並排走著,畢儀給了她一張小紙條,強調說這雖然也是從作文字上隨便撕的一張紙,但是和那群男生的情書可不一樣:“這是我家的電話,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你可別掛了啊。”
二魚有點疑惑:“你怎麼打電話給我?”
“女王的事少打聽……誒呀其實是我找老班問的你家電話,嘿嘿!我聰明吧?”畢儀裝神秘裝到一半,自己就破功了,笑嘻嘻地說完,探頭去問在二魚旁邊的同桌,“你呢?寒假要不要出來玩啊?”
“我寒假要上補習班。”同桌說,“看緣分吧,說不定我能遇見你們呢。”
“那正好,”畢儀樂滋滋道,“少了你這個電燈泡,我和茜茜的進度肯定會飛速發展。”
同桌:“……嘖。”
二魚抬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