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芭蕉窗裡燈
開學那天二魚一個人揹著包邁進了遠遠望見過的校門,有些驚訝地發現學校比在外面看的要氣派一些。她拿著錄取通知書和玫紅色的報到單自己辦理了入學手續,幫她登記的老師說:“就一個人呀?你的爸爸媽媽呢?”
二魚懵懂地望過去,老師手指點了點周圍,又說:“你看其他小朋友都是有爸爸媽媽陪著的哦。”
或許吧。二魚想,她不覺得這是一個需要大人陪著才能完成的任務。
她站在一樓通知欄找自己的考場座位,突然有人過來與她腦袋貼貼,轉頭一看,是蔣鑫鑫。可惜她們不在一個考場,二魚的考場近一些,蔣鑫鑫就先陪著她在一樓等,二魚照著她手上的古詩速記又背了幾首。臨開考前十五分鐘,蔣鑫鑫與她對著擊了個掌,這才不情不願地去考場了。
試卷是正反三開卷,配答題卡,語數英三科的內容兩個小時全部考完。二魚把卷子正反面看過一遍,耳邊響起花姝考前跟她說的話,她想這不失為一個機會,讓她看看自己在市裡究竟是什麼水平,是否能讓她收獲一些可堪一決的對手?
二魚翻頁過去。到作文的時候,微風正好拂過窗外的芭蕉葉,低低矮矮的芭蕉葉,替她遮擋了灼灼的陽光,又擁著她,在她耳旁吹一首田園曲。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裡燈。
夜晚與白天。
其實她知道小乖喜歡夏天。雖然夏天多別離,雖然太陽曬化淚,但是刨去私人的情感,它是一個允許人喜歡的事物。一個從冰雪來的人,喜歡熱烈。
她凝視著試題上的主題《記一件我最難忘的事》。構思,提筆。
此時無限情。
考完試出來,蔣鑫鑫和她手拉手去找奶茶店,附近的位置都被開學的學生潮佔完了,她們在門外等了半個小時,蔣鑫鑫才眼疾手快地搶到了一張靠窗的雙人桌。
“升學快樂茜茜。”蘇阿姨拿出她的升學禮物——一套完整的學習文具,“到了初中學習壓力就大了,平時不要太拼命,能休息就休息,累了來找我和花姝玩。”她呼嚕一下二魚的頭毛,又對花姝說,“你的明年再給你。”
“我知道了啦!”花姝正手忙腳亂地從包裡五顏六色的糖果中找她準備的禮物,“誒,有了,”她雙手綻開花,變出一朵花邊發圈,“我逛了很多精品店,還是覺得這個最適合學姐。我幫你紮上試試吧?”
花姝的手劃過她的發絲,從她背後退開去,到了她身前,好像有話要說。二魚突然有一瞬間的忐忑,那感覺跟畢儀開誠布公的下午有些相像,空氣中彷彿彌漫起咖啡的香氣,原來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可是花姝終究沒有說,而是用那種眼神,伸手撥了一下她額前的細發:“……算啦。”
二魚在追問與裝作不知之中猶豫不決,蘇阿姨在這時端著蛋糕過來了,歡欣覆蓋了她們之間有些微妙的氣氛。二魚想,是她的冷漠戰勝了一切愛她的,至此以後,她不會再開口問。
正式上課那一天,花姝特地請了早讀的假,非要親自送她來上學,她們兩個頭碰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分班表上位列一班第五位的二魚的名字。
“你……你沒預習,但是……”花姝手顫顫巍巍地指著,這回她是真實地驚呆了。
二魚再次抓著她的手放下來:“這也不一定代表排名啊,運氣而已,運氣而已,”她平靜地推著花姝出了校門,“好了,回去上課去吧。”
她找到教室進去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教室裡不剩下什麼空位置,她就頂著班內或好奇或試探的眼神,找了窗邊第一排的位置放了書包坐下去。
“你好,”身後有人戳了戳她肩膀,她轉過臉去,對方朝她伸出手,“我叫胡霖。”
班長預備役啊。二魚勾了勾嘴角,也伸出手:“你好。”
上課預備鈴響過一遍,居然有人來得比她還晚,帶著四方眼鏡的小紳士,似乎有些紳士得過了頭。他環顧著教室中滿滿當當的小人頭,只好不情願地朝二魚旁邊的座位走過去。坐下的時候,還故意跟她隔著老遠的距離。
二魚視線中還有一個女生正從座位上站起來,似乎要往這邊走過來,她原本想轉回頭去,但是很快就被這位小紳士吸引了注意力,他渾身緊繃到令人發笑的程度了。胡霖也朝他伸手,但是小紳士不回,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你好。”
小紳士的父親在門口攔住了班主任,大抵是說一些要多照顧自己孩子的話,二魚樂得偷懶,從包裡翻出新買的《紅樓夢》連環畫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小紳士偷偷斜眼瞅她,發現二魚確實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餘光瞥見紮著超高馬尾的班主任邁步進來了,一隻手順著就把連環畫揣進抽屜裡,又轉手抽出一本字帖,裝模作樣地練了起來。
稀稀拉拉的討論聲停了,講臺上新班主任講著場面話,小紳士的父親站在他們面前互不幹擾地繼續他的日常嘮叨:“小朋友你好呀,這位是我們家麒麟,你叫什麼名字呀?開學第一天當了同桌真是有緣分呀,以後要麻煩你多多照顧麒麟啦。”
二魚目瞪口呆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