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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謊

最終,讓她決定放下的,不是那幾乎蛀空她的恨,而是愛。仇恨不再矇蔽雙眼後,從日常點滴裡流露出來的愛。

結束通話後的忙音敲擊著二魚的耳膜,她怔愣地放下話筒。下了很大決心打的電話,她沒想過行不通的話應該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呢?家裡不願意讓她去治病……也挺好的吧?這樣小乖就不得不在她身邊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二魚突然翻身下床,跑去廁所,吐了。

晚上沒吃下什麼東西,吐不出來,胃裡很難受。她蹲了一會兒,沒等到小乖出來,心裡翻湧起滔天的驚恐。

也不是想她救她,她沒什麼好救的。就是,很想她,想見見她,聽聽她說話。

二魚蜷縮在床頭,從口袋裡摸索出一張折皺的紙條。這是小乖消失前留給她最後的東西,她其實不想開啟,但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和她有關的東西了。二魚看著那行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用眼神撫摸著圓泡泡們,她哭了。

那天下午,梅裡安用過午餐上樓,看到一位洋娃娃似的女孩坐在沙發裡,裙擺挨挨蹭蹭地把她圈在裡面。

女孩安靜地對她笑笑:“你好。我是來找你的。”

“我想來問您幾個問題。”

“一位朋友叫我來的。”

“我想找一個人,她消失了。”

“警察找不到她。”

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百日誓師。

二魚作為年級優秀代表站在講臺上,舉著錦旗,麻木地合照,跟著同齡人一起宣誓。她不再觀察臺下的魚兒們,沒有熱情澎湃,沒有落地。好像被蛀了心的空心人在站著,只有她自己感受得到,胸口破開一個洞,情緒嘩啦啦地從那裡傾倒出來。

梅裡安聯絡了她的導師,向二魚推薦了一位業內很權威的心理醫生。吃藥無法避免,佐以定期的心理疏導,由於大考在即,等高考結束後她們才會進行系統的治療。一切診療費都是二魚自己掏的錢,後續梅裡安說會資助她,反正她是導師口中“混學位的二吊子”,不差那點。

二魚吃了好幾天的藥,沖刺時能夠更專注,但是當她發現自己開始遺忘小乖,她會感到惶恐,自己就擅自停了藥,導致病情反複惡化。

然後謝應會過來,站在校門外,守著她吃藥。她不知道他與小乖達成了什麼契約,但是她有了能聊小乖的人,這讓她稍感慰藉。看到謝應蒼瘦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她又覺得不忍心,總覺得是自己害人家費心。

有一次她發現自己想不起來小乖的名字了。這是她為小乖起的名字,和二魚湊成一對。小乖那時說:“我又不乖。”

二魚笑眯眯地說:“所以要叫小乖呀。”

小乖翻了個身:“隨你,反正我不乖。”

她上一秒還在和小乖說話,但是下一秒人又不見了。二魚心一慌,做不下作業了,滿屋子地找,找完房間,找到客廳,從門裡到門外。

“她或許已經融入了你的意識裡。你記憶裡有她的音容笑貌,那她也算是在人世間活了一遭。”梅裡安坐在她對面,說,“我聽到你的敘述,瞭解她不完整的人生;透過你,感受到她的思想波動;我看著你,能想象到她的樣子。”

“她還在你身邊,她教會你的那些,都是千金不換的人生寶物。你好好愛自己,就是繼續在愛她。”

她把二魚的眼淚擦幹,遞過去藥片和溫水。

“慢慢會好的。”

二魚把藥片握在手心,想說其實她沒有生病。小乖不是病。可是在其他人眼裡,好像她已經病了很多年。

從諮詢室出來時,太陽西斜,照得人發昏。

她一個人穿過人群和車流,安靜地看著寬闊無垠的江面。過了很久,那個冰雪一樣的人終於出現了,走到她身邊。

二魚臉上慢慢泛起柔暖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會等我的。”

跨海大橋下的江面寧靜而平和,鏡面一般地映著她的影子。它好像心懷柔軟的母親河,張開自己,誘哄她投入永恆的懷抱。在那裡,沒有痛苦,沒有濫交,只有她嚮往的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