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遷墳的事宜甫一完畢,我就想給程老爺你送回去的,昨日實在是有事耽誤了,只能拖到今日上午,不想程太太一直刁鑽留難,可不是我故意扣著程老爺你的私章不還!”程安玖陪著兒子玩鬧了片刻,這才回頭向程貴告柳氏的狀。
她有點兒記仇,又看不慣柳氏那幅潑婦罵街的模樣,就故意在程貴面前提起,想要給她小鞋穿。
程貴回神,輕笑一聲,應道:“柳氏留難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以後她不敢再那樣。至於私章,你當時其實可以將它交給鵬哥兒的!”
程貴說這話很明顯,他是知道程安玖這鬼丫頭的小心思的,目的就是要讓他自己跑這一趟,順便跟自己告告柳氏的黑狀。
程安玖就是端著這樣的目的,所以被程貴拆穿了也不見窘迫,笑著道:“那可不行,我可還記得上次程老爺你說過,這私章你從未經他人之手,我何其榮幸能得你信任保管了幾日,還回去自然也是你親自拿到手較好。”
程貴冷哼一聲,屁股在木凳子上挪了挪,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一面解釋道:“暫時放你這兒也沒什麼不妥,只是明日商會上需要用到印章,我這才趕過來取!”
“哦!”程安玖想起來了,高宏遠早上說過,明日就是北境供糧花落誰家的最後一輪竟選了,如今最具實力的何燦實已死,而程貴又因案子牽連,名譽受損,只有高宏遠藉著案子造勢,在榮成縣內博了個好名聲,如無意外,這起肥差最後應該會由他奪得。
雖然心裡對這樣的結果很不爽,但程安玖卻無可奈何。
她將腰間的荷包摘下,取出裡頭裝著的私章遞給程貴,淡淡道:“那就預祝程老爺你明日最後一輪角逐,旗開得勝!”
程貴盯著她看了片刻,而後垂眸微微一笑,啞聲道:“順其自然!”
經過何燦實的這個案子後,程貴忽然看開了許多,在被周縣令拘留審訊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反思自己。
前半輩子他一直在爭,在謀劃,在算計,不甘輸於人後,樣樣要做到最好,可事實證明,有時候意外的發生,是完全出於他的計算之外的,他也有無力改變任人魚肉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一切都好沒有意思,像玖娘她們這樣的,平平淡淡才是真,挺好!
程安玖沒有想到程貴會這樣說,這與那個高傲的、目空一切的富賈奸商,真是同一個人麼?
“行了,不耽誤你們用飯了。”程貴嘆了口氣,從木凳子上起身,抬手輕輕敲了敲背脊,目光再次從文哥兒武哥兒臉上滑過,鬼使神差般的開口:“這倆娃娃皆是可造之才,得好好培養著!”
程安玖笑笑,將倆兒子護在懷裡,應道:“這個自然,不勞程老爺你操心了!”
程貴臉上的肌肉有些不自然抽搐著,他還是很介意程安玖對他稱呼,不管他和林氏感情如何,他都是素娘玖孃的生身父親,這種父女間的血緣關系永遠不會改變,不是嘴上不承認就能撇清幹系。
“你終究不肯叫我一聲爹?”程貴聲音帶著某種讓人心生惻隱的滄桑。
或許是他生病的緣故,又亦或者是這一次挫折打擊的影響,程安玖感覺程貴好似在不經意間改變了,這與初次見面時眼高於頂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
程貴此時此刻言語及神態間的卒鬱,讓程安玖無法說出揶揄嘲諷的話來,她只是神色複雜的看著他,默然不語。
趙媽媽早聽到了程安玖聲音,她故意躲在廚房裡燒菜不出來,也是為了不打攪他們父女倆說話,此刻聽程貴如此詢問玖娘,趙媽媽才探出了半個腦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