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炎敬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再不是當初那個馬上意氣風發的青年,也不是統御一方的明君了。
他開始閉關不出,不理政事,反而開始迷戀制丹煉藥,篤信修仙之術,漸漸得,西虞國境內不侍農耕水利,反崇尚方士術師之氣日興。
也是從這時起,黛清與周炎敬的關係重又回到了冰點,他們二人雖不曾有恩愛之情,但自太子出生之後,倒也相敬如賓,卻因為陳氏的離去,她這些年來的隱忍又化為了泡影。
她知道周炎敬或許是在自責,因為她的存在,他才沒能給到陳氏應得的名分和全部的愛,如今人死了,才後悔莫及。
起初,黛清還想用自己的無微不至,讓周炎敬重新振作,可週炎敬不但不領情,對黛清十分冷淡,甚至惡語相加,還一次又一次將她趕出寢宮,不管黛清如何低身下氣地哀求,周炎敬都置若罔聞。
黛清終於忍不住了,她問周炎敬:“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周炎敬卻只是讓她滾,還說看到她這張臉,就覺得噁心。
她絕望了,夫妻十年,她原本以為他們的心多少靠近了些。
結果呢?這十年的蹉跎給她帶來了什麼?
後來,大臣們眼見皇帝行事荒誕,自己不敢死諫,卻苦苦相逼,讓她行中宮之責,規勸皇帝,她明知道周炎敬根本不可能聽她的話,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周炎敬則徹底對她失去了耐心,將她軟禁宮中,不准她再來覲見。
黛清被周炎敬的無情傷透,徹底奔潰了,她甚至抗旨不遵,瘋了一樣衝到陳氏的墓前怒罵。
為什麼?人都死了,為什麼皇帝還放不下她?
難道她還比不過一個死人嗎?
怨恨生,心魔起。
人一旦起了惡念,是很容易被邪祟找上的。
恨嗎?恨就對了。
墳前,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黛清嚇了一跳,以為是陳氏的魂魄一靈不昧,看她這樣咒罵自己,顯靈來懲罰她了。
仔細一聽卻發現那聲音並不是陳氏的。
“什,什麼人?!”黛清心裡害怕,鼓足勇氣問道。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那個聲音又問。
搶你丈夫的人已經死了,你還想要什麼?想挽回你丈夫的心,還是要這個毀了你一生的國家付之一炬?
那個聲音不斷誘導著她。
作為旁觀者的夜漓立刻就明白了,這是鬼上身的一種慣用手段,惡鬼常常誘使人說出心中的願望,從而使其身心都被貪念包圍,這時候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鬼魂也就更容易入侵,惡鬼披著偽善的外衣,騙取人的信任,直到將其所有意識吞沒蠶食為止。
只是她這時還猜不透墳頭鬼的真面目。
見黛清猶豫,遲遲不肯說出心中的願望,那個聲音開始與她推心置腹。
我原本也是一個皇后,聲音說道,可是家國覆滅,叛軍殺至皇城,我被殺死在宮殿前的長階上,我的夫君則死在寢宮內,黃沙將我們生活過的城掩埋,彷彿我們不曾出現過。
所以我好恨,我恨那些入侵的叛軍,我恨那些投誠的官員,我恨那些沒有為我挺身而出的百姓,可我已經死了很多很多年了,報仇無門,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可是你還活著,你還有辦法做些什麼來挽回局面。
所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讓我來幫你實現。
聲音聽上去這樣真摯懇切,若不是夜漓出自冥界,見過無數鬼魅伎倆,恐怕也要聽得動容了。
別信她!夜漓無聲吶喊,這都是騙你的!千萬不要回答!
但夢境中的事,在現實中早已發生,她又如何能阻止。
黛清流著淚說,我別無他求,我這一生地位尊崇,什麼榮華富貴沒有享過,到頭來不是虛妄,寧為農村婦,不做帝王妃,如果可以,我情願沒有生在皇室,而是做個普通人,有一個對我一心一意的丈夫,我能守著他過完一輩子,此生足矣。
那個聲音問,想讓你的夫君只愛你,為你一人所有?就這麼簡單嗎?
黛清說,是,就這麼簡單,這是我畢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