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演了這半日的戲,我也是乏了,這位凡人皇帝即便穿著馬伕的衣裳,也掩飾不住氣宇軒航的帝王之相,而他的手指節清晰,掌心四周有厚繭,這分明不是一雙握馬鞭的手,而是一雙握劍的手。
小皇帝演技又不好,甚至不惜罵自己,瞧著實在彆扭,於是我便戳穿了他,草草收場結束了這場鬧劇。
聞言,凡人皇帝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我嘴角上揚:“既已被我識破,皇帝也不必再狡辯,不必再偽裝。”
看來那個現在在西王母宮中赴宴的,仙娥們口中“不怎麼樣”的“假皇帝”才是他找來的替身。
帝王之氣這種東西不是單純的富貴相,也不僅是所謂的大將之風,而是一個所謂真龍天子身上與生俱來獨有的稱霸天下,唯我獨尊的氣魄,是臨危不懼的從容和處變不驚的態度。
謠言雖是口口相傳,但總有據可尋的,裝是裝不來的。
聽我如此說,那皇帝倒也不再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樣,反而鎮靜地看著我,也不申辯,也不否認。
我的臉上則始終掛著微笑,問他:“你來蟠桃園做什麼,求財?求名?求利?都不是吧,你已經是皇帝了,天下都歸你所有,名利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讓我猜猜,你求的一定是長生不老吧,”我冷笑一聲:“你們凡人可真是貪得無厭,得隴望蜀,是沒有好下場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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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想清楚,”我繼續說道,一半勸誡一半威脅:“王母娘娘肯接見你,是你黎國的福澤,崑崙山乃天族聖地,你這樣心懷不軌地胡亂闖蕩,是對天庭的大不敬,”說到這裡,我收斂笑容,走近了對他說:“須知褻瀆神明是要遭天譴的。”
那皇帝先是一怔,隨即也笑了一下,道:“寡人一界凡夫俗子,自然不懂天界的規矩。”
他的語氣堅毅果決,絲毫沒有被我剛剛的話給嚇退:“不過仙子剛剛說自己會仙法,不知可否讓寡人見識一下。”說著,從身後拔出劍來。
合著他這是想和我比劃比劃啊。
怪不得他剛剛問我會不會仙術,原來是想探我的底細。
區區凡人,竟這般陰險狡詐。
我足尖點地,向後退了數尺,和他拉開一段距離,盤算著能用來對付他的招數。
聽說這個凡人皇帝武藝高強,我那點三腳貓的仙術都沒怎麼好好使過,平時也就是用來煮飯生個火,上樹摘個梨罷了,現下手上又沒有武器,兩廂比較下來,還真不一定能贏得了他。
想想我好歹也是天界中人,玄女的弟子,居然連一個凡人都打不過,真是丟臉。
但玄女師父留給我的經書都太深奧了,我遍閱數次,也難參悟,無人教授我又懶怠學習,這幾年竟是荒廢了。
念及此處,我忽然有些慌了,手心裡汗津津的。
而那個皇帝根本不給我思考的機會,瞅準我分神的機會,二話不說持劍向我襲來,我勉強抵擋片刻,之後就完全變成我在前面逃,他在後面追著我打的局面了。
以我現在的靈力修為,實在是沒有與他過招的信心,仙法又時靈時不靈的,也不想胡亂施術傷了他,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我跑了一會兒,氣喘吁吁道:“小皇帝,你已經是九五之尊了,做人不可以這麼貪心啊,你要為你的子民考慮一下,”我還寄希望以言語感化他:“我跟你說,之前西境有一個小國,國主之子荒誕,酗酒無度,竟在祭天的時候失手打破三清真人的神像,天帝震怒,下旨該國三年內江河干枯,滴雨不下,大旱無雨導致顆粒無收,國貧民弱,最後被敵國乘虛而入,將其覆滅。”
皇帝卻不為我的話所動,手上的劍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繼續嚇恐嚇他:“還有還有,北面有一個叫大梁的部落,他們的主君,不知道發什麼瘋,有一次祭祀時,把豬羊血撒在貢品上,結果整片草原的牛羊,五年不產仔,還傳染瘟疫,大批大批病死,導致他們不得不遷徙到別的地方去,但水草豐宜之地都被別的部落佔領了,這就引發了土地爭奪的戰爭,最後這個部落也消亡了。”
“小皇帝,”我高聲道:“你要想想,這些君主不過是一時失誤,而你眼下所犯罪過,可比他們大得多了,為了長生不老,當真值得嗎?”
“住口!”皇帝終於停下手,說:“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是為了...我娘!”
他垂下手,悲愴地說:“起義之前,我不過就是黎國一個小縣的亭長,前朝皇帝不但昏暈無道,還殘忍嗜殺,搞得百姓沒有活路,更是被貪官汙吏的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壓得喘不過氣來,後來我們實在交不上錢,那些當官的就開始抓人,還按人頭算錢,交錢才能放人,那時候百姓已經多年天災人禍,加上戰事不斷,我們哪裡還能拿得出錢來,不少人交不出贖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死在牢裡。”
“於是他們就逼著我去抓那些交不上賦稅的人,我不肯,他們就打我,還跑到我家來抓走我的父親,說既然你不肯抓人,那要麼你來賠錢,要麼就用你爹的命相抵。我父親本就身體不好,就在這次的捉拿關押之下丟了性命,得到訊息那天我娘哭瞎了眼,我也哭,跪下來說兒子無用,對不起他們,臨老了不能安享晚年,還要跟著我受這種罪。”
“我娘哭得夠了,轉過身從櫃子裡拿出家裡最後一樣值錢的東西,她嫁妝裡的一支銀簪子,遞給我,說我沒有對不起他們,說我做得對,人生在世,當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了本心,她讓我拿著這支銀簪去投軍,可我不放心我娘一個人在家,不肯走,她就以命相逼,說要舍小家為大家,只有天下安定了,我們才會有好日子過。”
“這些年我南征北戰,一路從一個步兵做上將軍,最後終於黃袍加身,我迎我娘入宮,以為終於可以讓她過上好日子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才做了一年的皇帝,我娘就病重了,宮裡的御醫和江湖上的名醫我都尋遍了,可就是治不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