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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古月今人

隱秘的黑林中一陣騷動,玄宗弟子緊緊追著他們,漸呈包圍之勢,鶴青倒是一點也不慌亂,出劍擊退衝上前的幾人,牽起夜漓的手往前橫衝。

夜漓也亮出魂鞭:“不想死的都給我滾開!”但也只是嚇嚇他們而已,並沒有真的動手。

鉚足了勁跑出老遠之後,居然被他們歪打正著順利走出密林,看見面前綿延起伏的山和密林間橫著一條大江,夜漓與鶴青互相看了對方一樣,幾乎沒有猶豫就投了江。

只是他們沒想到江水湍急如斯,夜漓於鎖妖塔經歷數場大戰,連日來又疲於奔命,不但沒能恢復,還中了毒,傷上加傷,饒是她水性好,一落水就遭受了急流的衝擊,撞到沉石上暈了過去,被江水裹挾著順流而下,也不知是衝到哪條支流上去了,水勢終於是漸漸緩和下來了,好在鶴青也會水,他們才得以順利上岸。

於是就發生了那一幕,曲潼江邊,鶴青為了給夜漓度氣,卻沒想到夜漓突然醒了,四目相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相視一笑,尷尬的氣氛也隨之一掃而空,留下的只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鶴青側身倒向一邊,與夜漓並排躺著,背上的碎石砂地也不覺得硌得慌,身上的溼衣服也不覺得難受,只覺得蓋天席地,暢快無比。

“凡間的月色可真美啊。”夜漓枕著自己的手臂感嘆,她好像一直是那麼沒心沒肺的,忘了自己不久前還被人追在屁股後面喊打喊殺,投江差點丟了性命。

每到這種時候,夜漓都覺得還是多讀書的好,此時若能吟誦兩句應景的詩句,豈不美哉?不像她胸中無墨水,只會說“真美”“真圓”“真亮”“真好看”這種大白話,簡直一點意境都沒有。

“你覺不覺得好像來過這裡?”夜漓轉頭問鶴青。

“我最近總有這種感覺,一個地方,我好像去過,又好像沒去過。”她眯眼作思考狀。

鶴青微笑道:“有道是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什麼意思?”夜漓撅起嘴略顯不滿,覺得鶴青是在故意炫耀他的才情。

鶴青笑著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道:“這裡是烏陵江支流汶水的一條分支水系,名叫曲潼江,地處巴蜀之地,起源於大彌山棋盤崖,連線江陽與晉西,順流而下再過去就是塞外蠻族的領地了,我沒有到過這麼遠的地方,夜漓,你不會是前世來過這裡吧。”

夜漓聳聳肩:“或許吧。”

鶴青也把胳膊墊在頭下,仰著換了個舒服的睡姿:“我師父說,世人總喜歡借月抒情,都被那些酸腐文人寫庸俗了,其實月亮上是藏著很多秘密的。”

“秘密?什麼秘密?”夜漓歪著頭不解地問。

鶴青搖頭:“我也不知道,師父說,天機不可洩露。”

夜漓待要再問,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癢,咳了幾下還是不能緩解,她感到胸悶氣短,坐起身一陣狂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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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青也坐起來,在她背後輕輕拍了幾下:“你沒事吧?是不是毒發了?”

夜漓一邊咳嗽一邊擺手:“沒事。”

畢竟對於夜漓來說,只要還能吊著一口氣,即便是腸穿肚爛,五臟六腑都壞死了,她也還能行動自如地活著。

“鶴青,你後悔嗎?”

夜漓咳了一陣,終於緩過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後悔什麼?”這回輪到鶴青聽不明白了。

“後悔來救我,後悔跟著我亡命天涯。”

夜漓順了口氣,臉色蒼白地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上,鶴青面朝著她單膝跪在地上。

“你是同輩中最出類拔萃的,本可以繼承宗主之位,甚至是修煉得道,飛昇成仙,如今卻與我淪落至此,值得嗎?”

“鶴青,如果你還想回去,我是願意跟著你回去認罪的,你也知道,反正我死不了,至多就是毀了這具肉身,被關起來而已...”

夜漓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鶴青的一根手指封住了嘴,他的手白皙纖長,骨節分明,溫潤有力。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了,”鶴青深深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之所以這麼做,都是出自於我心中的道義,我是自願的,你不欠我什麼,我更不會拿你去換什麼所謂的仙途、前程,因為這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月夜微涼,江風徐徐,青絲拂面,鶴青的一句話讓夜漓的眼睛迷離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即將流出眼眶的東西硬給擠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故作無事,用一副輕鬆自在的口吻問:“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唉,”鶴青也笑道:“天大地大,什麼地方去不得,不依附於師門,一樣能斬妖除魔,濟世救人。”

夜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表情嚴肅起來:“對了,你提起師門我想起來,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你跟我說說你的大師兄,他是怎麼死的,你又是怎麼找到他的?還有那天玄宗藏書閣內,十多名弟子一夜慘死,又是怎麼回事?”

她可是為了此事,才入凡塵來的,怎臨了臨了,倒把正事給忘了。

鶴青望向天上的一輪明月,銀色的月光撒在他的臉上,讓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深邃,他微微攢眉,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讓他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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