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幹什麼?”
只見幾個小鬼吃力地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蓋著一層白布,沒抬穩一個晃悠,擔架摔落,白布中赫然露出一隻人手。
夜漓掀開白布,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它們抬走的居然是她先前用的那具肉身。
她平常去了凡間也不太照鏡子,一下子竟沒認出來。
“你們要把這個送到什麼地方去?”
一個鬼差答道:“鬼王殿下說這具肉身業已崩壞,再不能用了,讓我們送去炎寂山焚燬。”
“什麼?”夜漓驚訝,連忙阻止:“不能燒!誰說壞了的,沒壞,還能用,送去我的住處,我自會處理。”
“可是…”鬼差面露難色。
夜漓見它們推脫,面色一沉,鬼差們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立刻重新蓋上白布,連滾帶爬,匆忙抬走,走得太急跌跌撞撞,差點又摔一跤。
鬼差們深知夜漓極得鬼王寵信,若非大事,洛梓弈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縱得她在冥界是橫行無忌,而且尋常他們也見不到洛梓奕,還是見夜漓見得多,所以在這些小鬼眼裡,夜漓有時比鬼王本尊更可怕。
這時天色越發黯淡下來,只在遙遠的邊際還能看到一絲幽藍的光,冥河上的行船紛紛點起了燈,遠處的朦朧中也亮起點點華彩。
晏姬說:“夜宴要開始了,我們快走吧。”
她們登上船,船行黑水之上,有白骨魚時不時躍出水面,撐船杆左右划水,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杆子是自行擺動的,定睛一望才發現船頭影影綽綽,似乎立著什麼東西,那東西又矮又胖,像個墩子一樣,周身幾乎透明,身上覆蓋著一層像水草一樣的東西,划船的正是這墩子,又叫水影鬼,是冥河上的船伕。
不一會兒船靠了岸,洛梓奕的住處就到了。
鬼王的鬼宮叫千闕閣,所以洛梓奕在凡間有一個別稱,叫千闕閣主。
他向來喜歡豔麗和熱鬧的東西,因此千闕閣也被他弄得像凡間的酒肆茶樓似的,到處是飲醉了,嬉戲尋歡的酒鬼和搔首弄姿的陪客,其間廊亭迴轉,樓道蜿蜒,閣樓從中間分開,底下還引了一條細細的冥河水進來,水上架著紅色的木橋,若是不常來此處,大概是要迷路的,因為不知道梯子上方,迴廊終點,樓道盡頭,會通向什麼地方。
夜漓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到訪過千闕閣了,恍如隔世一般,雖然有晏姬指引,她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誰都不知道千闕閣有幾層,似乎這裡的一切會隨著洛梓奕意念發生變化,她與晏姬乘上梯子,到每一層門一開啟,見到的都是一種不同的光景,吹拉彈奏,歌舞昇平,吃酒賭錢,倚門賣笑,與凡間的秦樓楚館無異,比金陵城的千春閣不知要繁華幾倍。
這裡明明是鬼蜮之境,映入眼簾的卻是世間百態。
“喲,是夜漓啊!”
“夜漓使者!”
“夜漓回來了!”
千闕閣裡的鬼魂見到她,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紛紛與她打招呼。
大堂放著一張長桌,一群鬼怪坐在長桌的兩邊,有的在吃飯,有的在抽菸,有飲酒作樂的,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覺。
看來大家都有很多時間要消磨。
坐在最外面的那個鬼魂腿上匍匐著一隻黑貓,面前放著幾盆生魚,他低頭貪婪地嗅著魚腥味,黑貓從他腿上跳到桌子上,伸了個懶腰,並不吃那魚,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跳到那鬼魂的頭上繼續盤桓。
這鬼夜漓倒是認得,他生前是一名捉妖師,在一次捉妖途中,為貓妖所害,並與其同歸於盡,死後二者的魂魄糾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真沒禮貌,”一個長髮鬼飄到夜漓身邊,湊著她的衣襟嗅了嗅,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說:“鬼王殿下都已經賜封了,應該尊稱她為懷陰鬼主,或者懷陰大人,別忘了她掌的是孽鏡司,若想投胎前少吃些苦頭,都記得好好巴結她一下。”
長髮鬼長袖遮面,咯咯咯笑個不停:“鬼主大人剛回來,這身上還帶著活人的熱乎氣兒呢,”說著舔了舔嘴唇,嬌媚地說:“真是讓人垂涎。”長髮鬼的衣領滑到肩上,露出漂亮的鎖骨。
這長髮鬼前世是一國之後,因為愛惜容貌,擔心自己終有一日會因為年老色衰而失寵,因此時常都要弒殺處子,以其血沐浴,希望能永葆青春,果然引得皇帝不思國政,日日留戀她的床榻,還封她為皇后。
最後因為皇帝的荒淫無度,殘忍暴戾,以及大肆揮霍引發百姓的抗議,各地均起兵造反,沒過多久起義軍便踏破宮闈,第一件事就是,捉了長髮鬼凌遲洩憤。
但由於她生前執念深重,罪業難消,死後便化為厲鬼,常在滿月之夜立於護城河邊的橋上,以妖冶之態與路人搭話,如果路人應了她,她便以長髮將其勒死,食其血肉,周遭的百姓深受其害,當地方圓幾十裡內還有一個傳說,說月圓之夜行路,切不可與陌生女子說話。
由於長髮鬼將受害人的血肉吸食殆盡後,受害人的骨頭上會長出豔麗的花來,因此百姓們都叫她骨生花。
還沒等夜漓說什麼,晏姬擋在她前,對骨生花說:“你來冥界也有上千年了,這臭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呢,別忘了你這副皮相是誰給的,是不是不想要了?”
骨生花是晏姬親自前去渡化的,晏姬生前是狐妖,除了攝魂,於易容換顏之術也十分在行,她給了骨生花一張青春永駐的面孔,消去她的怨念,這才將她引回冥界,免除一場災禍。
長髮鬼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白皙的面板上浮現出道道白骨的痕跡,面朝她們向後倒退,飛快地飄走了。
嗯,冥界當真是一點都不恐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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