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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情緣

子初回到住處,換了一身衣服,穿著一件青灰色的罩衣出來,看上去溫文爾雅,素淨得體,哪有一點奴隸的樣子,夜漓瞧著不免又是一番嘆息。

她問子初:“孫一勝這樣對你,你不生氣嗎?”

子初溫良地笑道:“有何可生氣的,小人雖沒讀過什麼書,也不識幾個字,但國師大人常常同我說,休怨我不如人,不如我者尚眾,這世上本就是不公平之事居多,若我有什麼不滿,便須勤勉努力改變這世道,抱怨、生氣又有什麼用呢?若是無力改變,至少也不能為外界所影響,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只要清清白白地活著,就沒什麼抬不起頭的。”

夜漓沒想他小小年紀,竟有這番體會,普通人活了一輩子尚且想不明白,實屬不易,可算得上是通透。

畢竟沒有人說得清楚,為什麼有的時候人的尊嚴一文不值,有的時候卻又千金不換。

夜漓這幾日心裡亂得很,眼前局勢不明朗,理不出半點頭緒,她每天在別院,百無聊賴地看著子初忙進忙出,不是去照顧傷員,就是伺候府裡的那些“大人”,而她就坐在石凳上嗑瓜子,瓜子殼吐一地,子初好脾氣地給掃了,過一會又是一地...

鶴青也甚為悠閒,坐在夜漓身邊泡著茶,死死盯著不讓她出門,說這一次非得等她身子大好了才能出去,夜漓哪裡閒得住,但轉念一想,鶴青受傷也很重,不能讓他陪自己出去冒險。

行吧,那就都養養吧。

她想在國師府內打探訊息,輔官等府內之人又被衛雲長看得死死的,一言一行均在他的監視之下,只得作罷。

這日瓜子嗑得無聊了,夜漓又跑去子初的屋子,子初正在清洗自己的衣物,見夜漓來,便給她取了些茶點零嘴吃。

夜漓也不客氣,接過來大啖,隨口問他:“今天不用去孫一勝那兒了?”

子初淡淡地笑道:“去過了。”

夜漓看著他手中清洗的衣物,明白那不知好歹的孫一勝又胡亂發脾氣了。

子初不提,夜漓也就不再問了,她這幾日想來想去,還是疑心國師,於是問他:“誒,對了,你可知國師在北岐國為何不受待見?”

朝堂的事子初可能不清楚,但以他和國師的關係,這點緣故總是能知道的吧。

子初一愣,似乎是在糾結當說不當說,猶豫片刻終於開口道:“此事流傳甚廣,無謂隱瞞。”

他用一種輕微的聲音說:“國師之所以在北岐遭受排擠,是因為...是因為有流言說...說國師大人的生母是...是妖。”

說完,子初低下頭,彷彿是在自我責備。

夜漓聽了這話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彷彿早有預料。

“還說...還說...”子初的聲音越來越輕:“還說他的母親是以妖術魅惑了北岐皇帝,這才有了他。”

夜漓揚了揚眉毛,那表情說不上是同情還是鄙夷。

但一瞬間,她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兩位先生啊,”說著說著,子初眼中忽然噙滿了淚水:“國師大人究竟去哪裡了,還能活著回來嗎?”

他恐怕早就想問了,只是把思念藏得很深,明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人把他一個小奴隸當回事,又不想將自己和國師的關係公開,只好隱忍,擔心世人若是知道國師如此優待一個奴隸,恐汙了他的名聲。

“我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只願國師大人能平安回來,只要他能平安回來,我便是十世為奴又有何妨?”

他虔誠的樣子實在叫人動容,即便常人難以理解,但這不是愛又是什麼呢?

夜漓看了身邊的鶴青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如果說之前她對鶴青的感情都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那看到子初之後她終於懂得,愛一個人,便是從此有了軟肋,也有了鎧甲,有個心結將自己困住,但這種束縛卻不討厭,反而叫她心生歡喜。

夜漓從鶴青的眼睛裡也讀到了相同的內容,他們各懷心事,相對無言。

對於夜漓來說,鶴青太鮮活了,他的強大與軟弱,他忠義難兩全的困頓,他“不縈外物,不與世俗,不問凡塵”的品性,他悲天憫人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