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姬遷轉過頭,臉上浮現很淡的苦澀的笑。“我什麼也沒做,也許,我在適應。”
“適應?”
“適應……”他垂下眼睫,遮住褐色的眼睛,講到這裡,聲音微不可聞,痛苦卻快要滿溢,“未來沒有你的日子。”
好像月光中有東西剛好落在她頭頂,引起火苗極速燃遍全身,她在戰慄中維持住清明,像被火焰包圍的孤島上還有一塊冰。她都沒想到自己的聲音能如此穩定。
“你說完了麼?還有沒有其他要說的?”
“……”他搖了搖頭。
“姬遷。”
他不由自主坐直。
吳明張開嘴,但在這個時候,她突然不會說話了。她的嗓子,她的喉嚨,她的唇舌,都被心中湧上的憤怒吞沒,好似大海輕而易舉淹沒裸露在空氣中的每一塊礁石。
姬遷的眼神裡逐漸有了疑惑。
吳明粗暴地扯過他的衣領,然後重重咬住他的嘴唇。
血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爆開,牙齒在受傷的軟肉上摩擦,逼得和她緊緊挨著的人從喉嚨裡洩出疼痛和歡娛交織的呻吟。
她沒有閉眼,姬遷也是。親吻的同時,她們視線交彙,吳明透過姬遷的眼睛,看清自己的模樣。出乎意料的是,在那面褐色的鏡子中,她溫和、鎮定、美麗,沒有自以為的失態,她比她想象中的更平靜。
吳明想,姬遷已經完全掌握了對付她的方法。硬來沒有用,裝可憐沒有用,假裝冷淡和她避嫌沒有用。他要成為被拋棄的那一方,或者說假裝自己是即將被丟下,被遺忘,被珍視之人關在門外的小孩。
就像十一歲時,被關在禁閉室裡的吳明。
她嘗到濃鬱的鐵鏽味,如同吞下身前人的血。胃裡翻騰起灼燒的觸感,強烈的毀滅欲席捲而來,最終,吳明放開姬遷,垂下了手。
姬遷觸碰嘴唇上的傷痕。痛楚是真實的,不參半點虛假,他望著吳明,竟有片刻暈眩。
“師尊?”他啞聲道。
吳明說:“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姬遷踟躕片刻,猶豫和沖動交替在心間鼓動,他說:“有一點明白。”
吳明:“你說,你明白了什麼?”
姬遷:“我……師尊對我是有情的。”
“你還是不明白。”
吳明嘆了口氣。
她的目光中蘊含太多東西,姬遷心跳倏然加速。
吳明心裡想,她想通了,她終於想通了。
她是喜歡姬遷的,甚至於這份喜歡可以轉化為愛。她也愛他。相愛的人該做什麼。答案顯而易見。
想到即將說出來的話,吳明就忍不住發笑,她覺得姬遷會欣喜若狂,又覺得他會不知所措。她幻想姬遷的反應,幻想馬上到來的現實會是何種模樣,但吳明知道,不論結果如何,她都會無比暢快。
“你愛我嗎?”她問。
姬遷毫不猶豫:“愛。”
吳明說:“那麼,我們回去後,就結婚。”
姬遷之前設想的全部在此刻被全然推翻。吳明看穿他精心佈置的棋盤,一下站起來,把桌子掀倒,棋子噼裡啪啦框裡哐當落了一地,還有幾枚砸到他頭上,砸了他個眼冒金光。
吳明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等姬遷再回過神,只看到吳明越來越遠的背影。
“等等!”
雙腿有如棉花,姬遷走路走成一條曲線,飄忽著到吳明身邊,抓住她的手。
“你說的可是真的?”
可吳明沒有回答他,也沒說話,只是對他微微一笑,便拂開他僵硬的手指,關上屋門。姬遷握住門把手,卻見一道亮光閃過,房間的內部,被貼上一張聊勝於無的符咒。
吳明不想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