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氣都不喘地吩咐完一溜,諸人紛紛應了離去。那人也沒閒著,從廂房裡翻出瓷盆,盛了清水,浸溼了苧布帕子給辛夷敷額頭上。
他動作很輕柔,彷彿榻上是價值連城的珠寶,他連拎水的手都貼近水面,讓那聲音再小些,不要鬧到她絲毫。
辛夷覺得元氣慢慢順了,四肢的知覺也在恢復。可週身卻燙得厲害,明明耳畔是浸涼的秋風,卻彷彿整個人泡在火爐裡,簡直是冰火兩重天,折磨得她渾身微微發抖起來。
“沒事了。我在這裡。”榻旁的那個人溫柔言語,好似泉水邊的拂過的風兒,讓辛夷在夢裡墜入了更深的夢裡,他似乎猶豫了會兒,便輕輕執起辛夷的手,貼近臉頰,再次溫柔低語:“卿卿,有我在,有我。”
然而辛夷的情況卻並沒有好轉,豆大的冷汗從她額頭刷刷滾落,她嘴裡低低夢囈,卻是不明所以的“不要上花轎……埋伏……不要上轎……”。
榻邊的那人眉頭猛蹙,女子這是燒糊塗了。
宗祠廂房陳舊,只能找到一條苧布帕敷額,而女子的渾身都燙得像要冒出白氣兒了。影衛說不準什麼回來,但病情眼瞧著就要以一刻千里的速度惡化下去。
那人看了看屋外凜冽的秋風,又看了看榻上的女子,似乎想打了什麼法子,卻令他的耳根有片刻的紅了。
他捏了捏辛夷的小手,湊近她的耳畔低語:“卿卿,只是君子之禮,權宜之計,我斷不會生有他念。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他不停地重複著最後三個字,只善對弈天下,籌謀算計的他,實在是說不出太多風流靈巧的話兒。
他不會口吐蓮花,也不懂女兒心思,他只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一遍遍告訴榻上的辛夷:他在這裡。生死相依。
那人心下一橫,終於起身脫掉了自己的外衫,然後走到了院子裡,徑直坐在房簷下的青石板上。
深秋十月,西風蕭蕭。尤其是剛下過場雨,院子裡都凝起了白霜,出口呼白氣,天寒地凍清氣肅。那人脫光了上衣,就赤裸著線條完美而沒有一絲贅肉的上身,直噹噹的坐在深夜的秋風裡。
凜冽的秋風颳得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四周無孔不入的寒氣侵得他齒關咯咯響,那赤裸的上身頃刻就沒了一絲血色,連隱隱見得的血管都全部發青。
一刻,兩刻,三刻,半個時辰……
秋風裡的那人兒,俊容已是駭人的青白色,上身甚至凝了層凍霜,他雙目緊閉,齒關死咬,若不是他鼻端若有若無的白氣,瞧著幾乎成了個冰雕。
他臉上並沒什麼表情,放佛尊入定的仙界神祗,凡世間刻骨的寒冷並不在意。可在聽到屋內傳來輕微的動靜時,只是那麼一絲兒幾乎可以聽岔的動靜,他卻瞬時睜開了雙眸,帶了些慌亂地起身進屋。
“卿卿!”他擔憂得甚至還沒走進榻邊,就失聲叫出來,可旋即發現只是女子踢翻了被子,他才長長鬆了口氣,又開始自責方才喚她,終究聲音鬧了點,擾了她的安眠。
他探頭瞧了眼屋外,確定沒人,又再次確認窗扇都關好,這才掛著臉上可疑的尷尬,走到榻邊倚著壁,輕輕地將女子上身扶起,攬入了自己懷裡。
他的動作很輕柔,細心的掖好了每個被角,甚至他的身子彎成了個特別的弧度,一動不動都開始肌肉僵硬,只為了懷中的女子可以躺得很舒服,而他肌膚上積蓄的寒氣,一碰到女子滾燙的身軀,就放佛是把一個火爐被埋在了雪地裡。
半晌後,那人探了探辛夷額頭,眸底劃過抹微喜。他將女子放下,又起身走到屋外,坐到簷下青石板上,赤裸著上身,讓秋風寒氣將他渾身再次凍成塊冰雕,然後又回屋來,將辛夷摟在懷裡。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