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惘惘地抬起頭,江離依然姿態閒雅地倚坐在迴廊上,一腿蜷曲,方才擲出書卷的手搭在上面,無力地下垂。
他沒有看辛夷。微低著頭,墨髮垂下來遮蓋了他的容顏,竟看不見他是如何的表情。
“不能進去。”
男子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噙著股陌生的寒氣,辛夷心底驀地一空。
她忽的笑了。
笑得煙花粲爛,眸底卻沒有映出任何東西。如同鬼魅。
“看來方才公子所言,又是局勢利害,又是圓塵自己的心意。卻都是一通廢話。虛以委蛇,虛偽做作的廢話。”
辛夷覺得自己上翹的唇角都在發抖了。可她還是笑著。
她不想自己輸得太難看。太自作多情。
“只怕無論什麼理由,公子都會擋紫卿的路。哪怕圓塵真有心救高家,公子也不會允罷。因為公子要的,就是高家覆滅。”
辛夷一字一頓,每說一個字就像親手擲出的刀,一刀刀捅入她心尖。
“高家,必須覆滅。”江離依然沒有看辛夷,微垂的頭有些頹喪。
“為什麼?”
“棋局需要。”
“且不論公子和宛岫交情如何。但三百餘人的性命,也只是公子的一步棋?”
“是。本公子要贏了這步棋。高家必須死。”
一股陰冷的戾氣從江離身上散發出來,那是血海腥風裡薰染出的氣息,是無可懷疑的踩在白骨上的修羅。
這哪裡還是那清華冷峭,風姿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儼然是頭沉睡在落英繽紛中的饕餮。看似奼紫嫣紅,實則殺機暗埋。一不小心陷了進去,頃刻就屍骨無存。
顏色鮮豔的蠱蟲,到底比顏色平常的,更是劇毒。
辛夷不禁打了個寒噤:“若是紫卿一定要進去找圓塵呢,公子又當如何?”
江離沒有應答。辛夷拼命嚥下喉嚨的酸意。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辛夷不敢再問。怕問出自己最不願聽到的答案。
江離更不敢開口。因為他發現自己連看她的勇氣都無。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秋陽寸寸躍出天際,晨光將逐漸消融的白霜鍍了層金。
良久,江離忽地幽幽一句,放佛夢魘裡的囈語:“在下棋公子,只能贏不能輸。若有攔路者,誅。”
一個誅字。驚心動魄。
棋公子心裡便只有一副棋。無關風月,唯有利益。人命罪孽情義千斤,都不過是輸贏的賭注。
不過是他的算計,他的手段,他的一場春秋王業。但凡攔路者,誅無赦。
辛夷的心頓時痛得發瘋。
她不斷想起那日宗祠中的風月琳琅,秋色如畫,他如何徹夜守在榻邊,長燈無眠,如何用那般的溫柔,一聲聲喚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