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那筆墨紙硯的微響一滯。
男字的聲音意外地有些啞:“我出不去……從六歲那年,我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
宛若囚徒一般的話,氤氳起了不動聲色的悲涼。
辛夷心口一悶,愣愣失言,正在尷尬間,忽見得常驀光走過來,遞給她一幅畫。
潔白的宣紙上,一株紫玉蘭,妙筆丹青,栩栩如生。
辛夷又倒吸了口氣。這畫工,她沒見過畫公子的大作,不敢說絕頂,但拿長安城中任何一人的畫作出來,都比不上這一幅紫玉蘭半分。
真的是半分。
“你……還會畫畫?畫的是不是有點太好了?你還會什麼……”辛夷覺得,愈發看不透這個男子了。
能斬地獄一切罪惡的刀術。
能與天下之子並肩的國策。
能巧奪世間天工的手工活。
能丹青一枝畫無物的畫工。
還有通製毒,善岐黃,理庖廚……
辛夷只覺得,現在無論常驀光還會什麼,她都不稀奇了。
她卻在那一瞬,隱隱升起一股異樣的恐懼,對於太過妖孽的才能的恐懼,這樣的人只怕現於世上,就會引動無數的風雨。
虎豹無籠,雖無心,亦可引群雄廝殺。
辛夷有些走神了,忽見得常驀光把畫塞到她手中,輕道:“你……不開心。”
辛夷一愣。這才明白常驀光畫畫,是搏自己一笑,可十幾具莫名其妙的命案,豈是笑不笑那麼簡單的?
“常驀光。”辛夷看向他,正色道,“今兒早些的事,罵我的人,其實是為了保我倆性命。而且,他們迫於生計,必須要聽主子的話,可以理解。而欺你的姑娘,眼睜睜看著所有人在面前死去,逃生本能加上害怕,她也可以理解。”
辛夷頓了頓,很嚴肅地加重了語氣:“他們,都罪不至死。你,殺心太重了。”
常驀光靜靜聽著,難得回了句話:“一,獻媚主子,違背本心,有罪。二,無論何時,欺者,有罪。”
“是,但人活在這世上,誰又是真清白呢?”辛夷點點頭,又搖搖頭,“人,但凡活於世,皆有羈絆,有無奈,有掣肘,皆有罪。口腹之慾,人情往來,想活下去的念頭,皇帝或者囚犯都是一樣的。你若說他們有罪,人人都該死,這世上就沒人了。”
常驀光不說話了。凝視著辛夷,眸底一派澄淨。
澄淨到,彷彿不屬於這紅塵間。
註釋
1.聞經國庇民段:節選自《貞觀政要·論封建第八》是唐代文學家吳兢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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