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神色如昔,並不在意屋裡的人理不理他,如同這一場如戲的棋,他自己最開始做出了選擇,那就只有自己下下去。
直到終點。只有他自己。
“瞧這天頭熱的,是不是沒胃口?你倒是一直怕熱的。不然……吃點西瓜?解暑又充飢。對對對,吃點西瓜,西瓜好……”
李赫恍然地一拍大腿,又囑咐了屋裡句“別自己生火啊!爹給你買西瓜去!”,才起身往長安集市走去。
可他剛邁步,便有道黑影閃過,旋即一個黑衣男子跪倒在李赫跟前。
那是隨身護衛李赫的錦衣衛。這些藏匿於日光下的夜梟。
“皇上,此等小事,交給屬下去辦罷。”
李赫怨怪地瞥了錦衣衛半眼:“這怎麼小事呢?我兒子想吃西瓜了,我給我兒子買西瓜去,怎麼能假於人手呢?你退下,退下。”
錦衣衛有些遲疑:“可皇上九五至尊,哪裡自己賣過東西。連銅錢都沒碰過……”
李赫彷彿沒聽到錦衣衛的勸,他倦怠的面容泛著欣喜的紅光,甚至喜得不停搓手:“我兒子想吃西瓜……給我兒子買個西瓜,最冰浸最香甜的西瓜……”
錦衣衛忽地就再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來。
眼前的男子明明是九州天子,一國之君,此刻卻彷彿個普通的父親。
那種操心著一家生計,左擔妻子右挑兒的父親在官場上打落牙齒合血吞,卻在回家時見兒子嚷嚷天熱,便依然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遍整個東市給他買最甜的西瓜。
只因事關兒子的。就歡喜得像個傻子。
錦衣衛吸溜了下鼻子,從懷中掏出了幾枚銅錢:“皇上,這是銅錢。一枚一文……”
錦衣衛教得很仔細。像教個孩子。
李赫聽得很仔細。也像個孩子。
半晌,弄明白了銅錢和買賣,李赫才小心翼翼地揣著幾文錢,獨自進城往東市去。
半個時辰後,李赫抱著個西瓜回來了。
那是個很普通的西瓜。東市幾文錢一個,瓜蔓上還沾著泥。卻被李赫用自己的外袍包了裡外幾層,像個珍寶般的懷抱著。
李赫把西瓜放到茅廬前的青石上,瞅了眼屋內,見絲依然沒動靜,他無奈又寵溺地笑了:“兒啊,爹給你把西瓜買回來了!你是餓暈過去還是看書累了直接睡過去了?你等爹半刻,爹給你切幾瓣西瓜。你呀,還真得伺候到嘴邊……”
言罷,李赫自己都笑了,然而打理西瓜的動作卻是不慢。
這尋常的玩笑,尋常的牽掛,父親戲謔著兒子,滿話的嫌棄,絲毫不帶留情。
卻是隻有父親和兒子,才存在的一種特殊的相處方式。【△網 .ai .】
作為皇帝的他生疏了太久,卻又彷彿在瞬間,本能地無師自通。
李赫左瞅瞅右瞧瞧,尋找著切瓜的用具。最後目光停留在腰間的一把小刀上。
那是柄鑲嵌七寶琉璃,鍍著赤金紅寶石的小刀。上刻“帝家御用,千秋萬代”八字。原是把皇室李家代代相傳的御刀,謂是價值連城,見刀如面聖。
可李赫卻用這把刀,毫不遲疑地切開西瓜,西瓜汁染紅了玄鐵刀身,教暗中的錦衣衛看得一驚一乍。
作為李家帝皇,九州天子象徵的御刀,被拿來切個西瓜,不知是狂妄還是有眼不識寶。
李赫三兩下將西瓜分成幾瓣,細心地挑了瓣瓤最紅的,卻又覺得還不夠妥,他乾脆捧著瓜坐下來,用小刀把那瓤上的籽兒挑去。
大魏的皇帝在用御用寶刀,親手給瓣西瓜挑籽兒。
這說出去天下沒人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