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瓔珞是死的,美人一笑是活的!以死的換活的,這種好買賣,你們不誇我還罵我作甚!”竇安紅著脖子叫得理直氣壯。
“表哥你給我閉嘴!”向來性兒冷的辛夷再也掛不住臉,直接衝竇安怒斥,“你還嫌惹的禍不大?你馬上給我回房去,把族規抄一百遍!不抄完不放你出來!”
竇安雖百般不情願,但立馬就被掌法族老使人押了下去。
辛夷問明瞭竇安送瓔珞的地兒,挽了頭髮,換了男裝,便往窯子來。
平康坊注1)。乃是長安城中第一銷魂地。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歌臺暖響,春光融融。
街兩旁數不清的窯子,道兩端看花眼的青樓,紅紗瀰漫脂粉膩,嬌笑如酥靡靡音,千金窩,極樂鄉。
花間樓。便是平康坊中的佼佼者。
樓佔去了半條街,紅燈籠蜿蜒半里,老遠就看見幾十名姑娘站在門口,甩著香帕攬客。
辛夷今兒青絲束作髻,白玉簪,小朝靴,身上一襲玉色撒花半舊大襖,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鹿裘,愈顯眉清目秀,英氣利落。
花間樓的姑娘們看得心喜,連聲喚辛夷進樓。辛夷點名要頭牌,也是意外順利地見到了。
花間樓某處廂房。
辛夷坐在案前,沒有立即說話,只是深吸一口氣,輕嘆道:“好香。這般醉人的薰香,便是五姓七望也不多見的。花間樓一處窯子,竟也有如此大手筆。”
辛夷從踏進廂房那一刻,吸引她注意的不是案邊絕美的女子,而是縈繞在屋內的香氣。
尋常的薰香勾引了鼻子,而這薰香卻能讓人心都沉淪。四肢如溺水般發軟,還未見美人笑,便已墮入個靡靡溫柔鄉。
“鵝梨帳中香。”案邊的女子笑意化開,娓娓道來,“奴也是得貴人相贈,最近才焚上的。郡君可別好了這香,聞個一日兩日無妨,要是天天兒嗅著,骨頭都得酥斷幾截。”
辛夷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重新投回到女子身上:“就算如此,這香也不是普通窯姐兒用得起的。姑娘便是花間樓頭牌?”
女子情意綿綿地為辛夷煎茶,噙笑頷首:“不錯。奴家躚躚,見過郡君。”
辛夷眸色一閃:“認出我是誰了?”
躚躚柔柔一笑:“奴見過世間千百種兒郎,是男是女還瞧不出。況且懷安郡君風頭正盛,容貌也是有些流傳,比對番大概也能猜出來。”
躚躚頓了頓,笑意有些意味深長起來:“再說,雖然奴是窯姐兒,但見什麼人都是奴說了算。不過是念著郡君是他在意的人,想當面一解好奇罷了。”
辛夷恍然,拊掌道:“原來如此!我說要見頭牌就見到了,竟一個子兒也沒掏!”
“郡君得了好處,就別賣乖了。”躚躚抿嘴莞爾,為辛夷斟茶,“堂堂正四品郡君,女扮男裝來逛窯子,不知所謂何事?”
辛夷臉微紅,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實不相瞞,我此番前來,是想贖回家兄竇安送掉的七寶瓔珞。”
躚躚黛眉一挑,笑意無聲化開。她自始自終都笑得嫵媚風流,絲毫覺察不出那笑意下,本來是如何情緒。
“奴家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好訊息是瓔珞奴還未轉手,尚在奴這兒。壞訊息是奴也喜歡此瓔珞,郡君若不費點心力,怕是贖不回去的。”
一個正四品郡君,一個煙花青樓女。
躚躚卻不卑不亢,風度自然,連眼角屬於頭牌的一縷高傲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牡丹真國色,不論何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