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斯瓔俏生生佇立在城頭,青絲懶作髻,素容無粉黛,瞳仁噙著令人心悸的精光,一身雪白喪服在風中獵獵飛舞,如同城上的一面旌旗。
“瓔兒!你這是什麼意思!”鄭誨朝城頭大喝,聲音都氣得變了調。
“鄭大姑娘!你這是作甚!”其餘家主也驚疑不定地策馬上前。
他們實在想不通,一個本該深閨繡花鳥的女子,怎麼插手了這盤天下棋。
他們更想不到,一個己方鄭家的大小姐,怎的隱隱胳膊肘往外拐。
鄭斯瓔瞥了眼被家兵拿住的守軍,見守軍都被嚇懵了,並沒有太多反抗,這才滿意地看向鄭誨幾人:“幹什麼?自然是阻止你們進城。”
“你瘋了麼!你一個婦道人家,來瞎湊什麼熱鬧!此次四姓舉兵,事關天下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鄭誨又急又氣,臉皮一個勁兒哆嗦。
“女兒當然知道。我在阻止四姓征討,在為王家提供便利。”鄭斯瓔面色從容,泛起了抹笑意。
本該是芙蓉向臉兩邊開的笑意,卻讓城下諸人看得心間一涼。
如同藏於花叢中的毒蛇,從每一個毛孔都侵入了涼意。
雖知那是自己的親女兒,鄭誨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不孝女!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不懂當今局勢麼!王儉殺辛夷,尚在四姓紅線之內,我們可以縱容,但王儉若屠全族,這過分了的野心,我等必發兵阻止……”
“爹爹不消說了!大道理女兒都明白。【△網 .ai .】”鄭斯瓔一字一頓,語調冰冷,“管他什麼棋局,管他什麼世家博弈,女兒只要將爾等困在此處,然後給王家作為的空間。不管王家在城中如何,這城門都不會開的。”
“瘋了!簡直是瘋了!”蕭鋮明等人氣得來回逡巡,恨不得衝上城門去,將那女子撕為碎片。
“鄭大人,你父女倆可是串通好的?早就判出四姓,投靠了王家!”崔家家主眼珠子一轉,將滿腔怒火和懷疑都投到了鄭誨身上。
鄭誨百口莫辯,臉皮都漲成了豬肝色:“老夫不知!老夫確實不知情!諸位瞧她的家兵打扮,也不是我鄭家的!我要知有這麼個不孝女,老夫早就一刀結果了她!又哪裡任得她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不知從哪裡調來群嘍囉,和老夫對著幹!”
然而幾位家主懷疑不減,連四下士兵的目光都閃爍不定,鄭誨急得怒火攻心,撕破了嗓子朝城門呵斥:“糊塗女兒!你素來都是明曉大禮的,怎如今發起癲來!老夫勸你及早回頭,開啟城門,不然你我於茲斷絕父女情分,便為一河兩岸的敵人,勢不兩立!”
最後幾句話讓鄭斯瓔玉軀一抖,但只是片刻,她的眸底又盈滿了堅毅,不帶一絲溫度的堅毅。
“如此,謝過爹爹十七年養育之恩。”鄭斯瓔忽的斂裙跪下,向城下的鄭誨三拜三叩,在人看不見的地方,一行清淚滾下。
但被她迅速地擦去,再起身間,臉色依然沒有異樣。
所有人都愣了。
鄭誨更是嘴角抽搐,青著臉色,卻紅了眼眶,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斷絕父女情分。鄭斯瓔竟是沒有遲疑的,斷絕了父女情分,判出鄭家,站到了王家一頭,從此為敵我兩不立。
“為什麼!為什麼!你拋家棄父,也要投靠王家!你從來是懂事的,怎這般糊塗!”鄭誨變了音兒的向城頭大喝,鬢角的白髮又多了幾縷,被北風吹得呼啦啦飄。
“糊塗?對吶,十二歲那年遇見了他,我便糊塗了一生。”鄭斯瓔笑了,眸色有些恍惚,有些晶瑩在打轉。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他,是在十二歲,那年三月。草長鶯飛,春意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