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他救回辛夷,後者醒來後就像變了個人。對他的臉色像塊石頭,連話也不多說,偶爾逼急了的兩句話又是字字利劍,刺得他的心突突生痛。
此後從隴西回長安的途中,辛夷更是半個臉都不理他,瞧他的眼神兒都像尖刀,比看陌生人都還銳利幾分。
江離自然有自己的心虛。所以也不敢多問,只得自討沒趣地躲一旁,二人彆扭了一路,四下天樞臺的影衛各個大氣都不敢喘。
而回到長安後,他數次登門拜訪,辛夷通通閉門不見。他也橫了心地日日駐足在閨閣窗下,等待著她哪日回心轉意,甚至是在視窗露個影兒,他也能為自己辯解幾句。
視窗空空如也。只有芍藥如火綻放,卻沒有任何女子倩影。
江離目光愈發暗淡,他悵悵地從懷中取出柄小竹笛,橫笛於唇,妙音輕吹。吹的是那首崤山民謠。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捲入喉。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是他曾晚晚吹給她的笛音。笛音如訴,如絲如慕,低吟婉轉多少欲語還休,多少兒女情長苦煎熬。
他不再是那夜劍染血的棋公子,如今不過是個求見佳人一面而不得的痴相公,白衣風流,關關雎鳩,貪嗔痴劫滅又劫起。
數個時辰笛音不斷,許是連蒼天都被笛音動容,竟是一聲雷鳴,驀地下起雨來。
夏雨滂沱,來勢洶洶,豔陽天轉瞬被烏雲覆蓋,大雨打得滿城青瓦砰砰響,街道上騰起了層水氣,積起了一團團水氹。
江離的輕綃夏衫轉瞬被溼透,雨水順著他及腰墨髮淋淋往下淌,然而他依舊長身玉立,吹笛如訴,惹得鄰家長舌婦們躲在門縫裡嬉笑“瞧這痴相公,慕那辛家姑娘哩”。
雨未絕,笛未斷。忽的,一柄竹骨傘移到了江離頭頂。
“這大雨天兒的,棋公子還在吹笛思人,未免太不顧自己身子了。”溫柔的女聲從旁傳來,幾乎讓人錯覺是踏雨而來的仙子。
江離笛聲驟停,卻是連眼珠子都沒轉個。他不動聲色的往旁一步,任大雨重新當頭澆下,恍若情願自己淋雨,也不願承女子傘,受了這擋雨。
江離太過明顯的厭惡,卻只惹得女子一聲輕笑,並沒有再移傘過去:“奴碰巧路過,見得公子立雨中,便欲送傘來。來前還和婢子說笑,這送傘的事兒,若是認得還好,若是不認得,必要被人非議婦德不端,輕浮淫蕩了。而棋公子無論認不認得,大抵都是後一種的。”
江離自在地佇立雨中,微微斜眼乜了女子一眼:“本公子向來名聲不好,鄭大姑娘可別一番好意,倒給自己招了黑。若是那樣,且怪不得本公子。”
鄭斯瓔掩唇一笑,眸色坦然:“公子面兒冷,不討喜,全長安都知道。但憑公子下得手好棋,斯瓔可是萬般敬佩。猶記得公子來府中與家父對弈,家父輸了棋,便招小女子去討教番,結果小女子輸得更慘,倒教公子瞧了鄭府笑話。”
江離轉過頭去,再沒看鄭斯瓔半眼,只是冷冷道:“閨中四技,琴棋書畫。大魏官家小姐都會弈棋,不過是作為四技的一種,充個齊全場面。實則弈棋的水平,還不如棋館的八歲童生。鄭大姑娘倒是難得的下得手好棋,勉強當得起個……十歲童生了。”
喜歡紫卿請大家收藏:()紫卿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