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將。士之骨,君之將,他的刀劍,握於心中。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管他世事黑白顛倒亂,我唯求一顆冰心在玉壺。
“能在生命最後一刻,都踐行諾言送畫的人,值得辛夷這一跪,也值得大人一分憐。”辛夷深深拜倒,伏地至面,彎曲的脊背線條虔誠無比,“辛夷,懇求大人。”
辛夷就這麼伏地跪著,半晌沒有起身,半晌也沒有誰回答她,只有蕭蕭的秋風吹起滿地桂花,拂了她青絲一頭。
良久。冥冥中的殺機忽的消散,似乎是追鄭斯瓚去了,也不知聽進去辛夷的話沒。
辛夷仍舊沒有起身,只是肩膀開始顫抖,有低低的啜泣聲,她能為鄭斯瓚做的,就只有這一點心意了。
忽的,遠處傳來銅門開啟的聲音,隨著陣繡鞋聲,蕉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六姑娘,你出來拿鄭公子的畫良久,秋風吹得您小手都冰了,可要回府去?奴婢囑人把沁水軒的火塘都燒旺了。”
辛夷一愣,抹了把臉,抬頭看著蕉葉:“怎的是你?你是老太太房裡的,關我沁水軒何事。怎的不見綠蝶?”
蕉葉一福行禮,解釋道:“綠蝶方才出去了,奴婢們攔都攔不住。她念著姑娘出府見鄭公子,說鄭公子是自身難保的人,姑娘見她怕惹出什麼麻煩。遲遲見你不回,她擔心得臉都白了,便一股腦出府來尋你。”
辛夷四下望望,睫毛眨巴:“她來尋我了?我沒見著她哩。你沒給她說我在出府右拐的安化街?”
蕉葉哭笑不得:“姑娘只說為防牽連辛府,自己出門見鄭公子,又沒和奴婢們說去哪兒見。辛府通向鄭府的有三條路,姑娘選了其中一條,想來綠蝶走了另外一條。”
這下輪到辛夷哭笑不得。
綠蝶擔心她來尋她,是意料之中,然而偏偏兩人碰錯了頭,就是意料之外了。
“那你快快使幾個人把她追回來!她的傷病還沒好全,郎中都囑她在榻上靜養,她這樣冒失的跑來跑去,指不定出什麼岔子。”
辛夷有些急了。綠蝶尋回來是好尋,然而本該靜養的病號,強拖著病體滿大街跑,只怕傷勢鐵定得惡化了。
“滿屋子的人都勸綠蝶,說她傷勢未愈,不宜下榻。然而她就是不聽,滿心都是姑娘別出意外,奴婢也是攔不住。”蕉葉愧疚地攪著衣角。
辛夷嘆了口氣,擔憂愈發濃了:“別的好說,就擔心她的傷,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罷了罷了,趕快多請些郎中在府中備下,把湯藥都提前熬好,待尋她回來,立馬請郎中給她診脈!”
“奴婢曉得。這便去府中通知,然後帶幾個奴才,沿著通鄭府的三條路找過去。”蕉葉也知事態嚴重,行了一福後,便急匆匆地回府準備去了。
唯獨辛夷杵在原地,看著通向鄭府的三條街口,心裡湧起股不安,強烈到讓她呼吸不暢起來。
天空澄澈,大雁南飛,秋風吹來紅楓一地卷兒,好似濺了一地的血。
而這滿城的紅葉,正一片片被鄭斯瓚踏過。
他離開辛府,正往鄭府回,走的是尋常的路,尋常的速度,連雙手都閒適地負在身後,臉色尋常到波瀾不起。
他就這麼穿過長安一百零八坊,路過紅楓金桂和鴿哨,沿途經過畫坊文鋪,還會進去賞評一番,看著就像普通逛街的公子哥兒。
某間畫鋪,他正把玩著一幅畫,對那掌櫃的笑道:“你說這是文衡山的真跡?掌櫃的可別誑我。在下平日也喜畫畫,斷不會看走眼的。”
掌櫃的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得一根玉指按在了畫卷上,旋即個女聲響起:“畫雖是贗品,但得公子識出,也不算白來世間趟。”
鄭斯瓚眸色一深,他沒有轉頭,就那麼淺淺一笑:“贗品有來世間的意義,真跡也有來世間的理由。但凡都是走了一遭的,何必論值與不值。”
“公子倒是懂畫的。此間秋意可人,渭水青波,小女子斗膽邀公子河畔賞秋,與公子探討些畫道如何?”銀鈴般的女聲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