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李知燁離開女子的唇時,鄭斯瓔有些發懵,臉色複雜:“你我莫再牽連了……對你也不好……山長水闊,就此別過……”
對你也不好。
不動聲色的一句,不動聲色的不知所起。
李知燁鼻尖有些澀,喉結動了動,輕聲道:“那我能不能最後多一個請求?”
鄭斯瓔別過頭去,壓下心底的波瀾,點了點頭:“你說……我的意思是,你幫我滅辛氏全族,我應該多給你點好處……”
李知燁笑了,渾身的戾氣乾淨到極致:“我們的孩子……可不可以取名叫……憶……憶兒……”
憶。
希望你不要忘記,我。
鄭斯瓔心裡一動,悵然若失,喃喃道:“好……就叫憶兒……”
草廬中無聲,簷下蜻蜓飛,命裡註定的糾纏,繞都繞不清。
世人都恨曼陀羅,劇毒奪命,但往往飲下了才知,心甘情願。
八月三日,城裡百廢待興,市令忙著清掃街道,燻去血跡,工部派了人協助百姓修補毀了的房屋,長安城的繁華正一步步回來。
戰後清風,十里蓮荷,輸輸贏贏的玩了,日子還是要過的。
辛府。也成為了劫後餘生的一員。馬牆角的夕顏已經開花了,繞了半里遠。
辛夷坐在房中,看著窗下的花觚發呆,簷下新制的竹篾簾子,截得日光一段段,在她眸底晃。
“六丫頭,待著幹嘛呢!”“六姐姐,綠豆湯好了,那個冰喲!”
竹篾簾子撩起來,辛芷一陣風兒地跑進來,捧了碗綠豆湯,歡笑著:“六姐姐!才從井裡打上來的,冰浸著哩!嚐嚐!”
旋即,踱進來的是辛歧,他負著手,笑得慈和:“阿芷你慢點!小心灑了!六丫頭,在哪兒呢!”
辛夷搖搖頭,笑了,起身相迎:“大夏天的,老的小的都嚷嚷,不嫌熱!快坐快做!”
辛芷放下綠豆湯,順著辛夷方才的視線瞅了眼,眉眼彎彎:“六姐姐,你再怎麼好生養著,隔了半月,那菖蒲也枯了。阿芷幫你扔了可好?換新的夕顏!”
原來案上一個汝窯花觚,觚裡一枝菖蒲,已經枯了。
言罷,辛芷就興沖沖要奔過去,辛夷慌忙拉住她:“不用,別碰那花!就放著那兒,我樂意看著。”
辛芷一愣。見得辛歧不斷給她使眼色,才作罷,拿了本來端給辛夷的綠豆湯,自顧嘴饞起來。
於是一時間,房裡就聽得辛芷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自己吃得香,綠豆汁嘴角一線。
辛歧心疼地搖搖頭,遂看向辛夷,鄭重了顏色:“六丫頭,戰平了,你怎麼的想的?你把自己關了這些天,一定心裡有打算罷。”
然而,辛夷下一句話,讓辛歧和辛芷都一驚——
“我想搬走。我們全家都走。換個地兒住,只要不是長安,哪兒都行。”
辛芷首先嚷嚷起來:“搬走?不搬!戰都打贏了,太平日子就來了,咱們在長安好好過不行,非要搬?”
“好了,六丫頭這麼說,肯定有她的考量。”辛歧對辛芷搖搖頭,嘆了口氣,“六丫頭,你仔細說說,為什麼要搬。”
辛夷看向菖蒲,紫色的花兒曾經那麼美,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枯了。
如同那些人間的情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