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之事,就此作罷。方才娘娘說民女一個諢號,民女實在好奇,斗膽一問。”辛夷兀地轉了話題。
武慧些些詫異地瞧了辛夷一眼,後者卻只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唯獨聲音有些沙啞,喑喑地在殿中淌。
“還請娘娘解疑。”良久未得回答,辛夷猛地抬頭直視武慧,武慧一驚——
因為那是雙清冷至極的眸。明明美得若秋天的洞庭湖水,卻不帶一絲溫度,美得乾淨,淡漠,攝人心魄。
如果說彼時的辛夷,心底含著武慧未救她的怨,眸底的湖水還有漣漪,還讓人生可親可憐之感,但此刻她的眸,卻靜得像冬天的湖水結了冰面,只會讓人刺骨生涼,卻偏偏是澄澈見底。
“你此番進殿,是來質問本宮午門之事罷。如今就這麼了了?”武慧愣愣道。
“不需質問,民女早就明白。”辛夷啞著嗓子道,“民女不是來求娘娘一個答案,只求一番明白話,來將民女自己,從妄想里拉出來。”
武慧深吸一口氣,臉色有些複雜:“也好。午門之事,就此作罷,你還是你的辛夷,我還是我的娘娘,你我互不相欠。”
“如此最好。所以,方才民女疑問,娘娘可解惑了罷?”辛夷無聲地鬆了口氣,不願再提午門半句。
互不相欠。天道不仁,棋局無情,這四個字是最後的仁慈,也是弈者和弈者之間,彼此的解脫和饒恕。
武慧喉嚨動了動,神色恢復如昔:“本來這個疑惑的答案,你是沒資格知道的,因為連本宮也不過是偷拓的。不過,此事牽扯上我兒,本宮這個當孃的,也就顧不得規矩了。”
言罷,武慧從某個暗格裡拿出一紙卷策,是拓印的卷策,印證了話裡見不得光的“偷”。
薄薄竹紙,扉頁小楷:棋榜。
“棋榜?什麼唬人的東西?像是街頭巷尾說書人的……”辛夷接過卷策,下意識的嗤笑瞬間變為了震驚。
棋榜。第一頁有總榜,兩列列出,人名,榜封,釋辭,後續幾十頁,對每人詳細著述,從郡望籍貫,到生平風雲,不一而足。
辛夷未得細看後續,眼神只略過幾個名字,心底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李景霂:棋殤。釋:浪子。
周玥娘:棋隱。釋:大賢。
綠蝶:棋英。釋:丹心。
……
“都是已故之人。他們當得起如此身後評,也不枉人世一遭了。”辛夷臉色幾變,回憶紛紛上湧,手中的卷策也愈發沉重。
“上榜之人要考察數年,甚至數十年,中間有人等不了就先去了。所以,不僅是已故之人,在世之人,也有上榜。”武慧主動出聲解釋。
辛夷瞭然,繼續看了下去,可翻頁的指尖乍然一滯:“王選?”
李景霆:棋君。釋:王選。
李景霄:棋君。釋:王選。
這是映在辛夷眸底的兩行。整個棋榜中,也僅有這兩行,一模一樣的榜封和釋辭。
辛夷異樣地看了武慧一眼:“晉王殿下和越王殿下。君王,王選,這勞什子棋榜,好大的口氣,也好大的膽。”
能定天下之君,能預九州之帝,百年之後,皇業問誰主,晉越爭雄,山河待王者。
棋君,王選,這四個字的分量,不亞於一座泰山,驚天砸落在殿中,也砸落在辛夷心底。
轟隆隆,心肝震顫。
“你沒有看錯。這個榜也不會有錯。”武慧對辛夷的反應很慣見,因為很多人,包括皇帝,在看見兩個“王選”時,也是半晌沒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