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姑娘覺得是真,就更不可能是真了。他一介平民百姓,哪裡來的底氣和頭腦,扮些紙紮官帽的過家家吶!”杜韞心迸出一聲嗤笑,輕蔑地擺擺手。
“……那不是棋公子……他……到底是誰……”
辛夷低低呢喃,心口一陣陣發悶,喘不過氣來,她不得不張大嘴呼吸,好似溺水了般,整張小臉霎時變得慘白。
杜韞心沒聽清辛夷這句話。但瞧著後者的失魂落魄,她覺得前時被辛夷挑起的茶具之怒,竟似舒緩了兩分。
於是,與辛夷不同,杜韞心的小臉倒變得紅潤了。
“姑娘是在懷疑棋公子什麼麼?”杜韞心覷著眼,試探道。
辛夷深吸一口氣,壓下鼻尖湧上的酸意,也沒覺察出杜韞心的小九九,自顧盯著虛空處,發著痴魔。
“……他瞞著我什麼……真實的身份……”
辛夷語調越說越低,杜韞心只聽清前半句,剛想下意識地笑笑“一個平民,有什麼好瞞的”,話頭卻又戛然而止。
杜韞心乜著眼,見辛夷沒在意她,忙拍拍容光煥發的臉,讓它顯得白點,又哆嗦嗦唇角,擠出悲天憫人的樣子,貌似關切地蹙起八字眉。
“辛姑娘,奴知道,你對奴有些不待見。但奴好歹是官家出來的千金,人情冷暖見得多,又與姑娘同為女兒,有些閨中之言,實在是忍不住,想多嘴一句。”杜韞心說得懇切,竟不似半分假。
辛夷腦海裡嗡嗡一片,只回蕩著茶館中偷聽的鐘昧和江離的對話,乍然間靈臺矇昧,分不出黑白蚩妍,見著人就當救兵了。
事關他,入情局,再聰明的人,也都成了傻子。
“那你說說……他是瞞著我麼……事到如今,情至如此,他為什麼還瞞我……是我想多了,還是……還是……”辛夷急急發問。
“是他本就如此!萬不是姑娘想多了!”杜韞心打斷辛夷的話,眼見後者那一瞬的失魂,她好不容易掩下去的容光煥發,又蹭一下浮上面頰。
“辛姑娘,放下你我隔閡,忘記官民尊卑,奴今兒就單以女兒身份,斗膽說句實話。若是有什麼不好聽的,你可千萬別介。”杜韞心狀似真誠地拉過辛夷手,恍若閨中姐妹,金蘭情深。
“棋公子表面如何,你就信你眼睛看到的?他人前待你如何,人後呢?你又知他幾分深淺?棋公子是棋局中人,弈者真假難辨,姑娘就這麼信自己,能偏巧撿著個金餑餑?”杜韞心看似語重心長,卻掩不住眼角的得意,“這長安城看不見的風雨,數不盡的算計,誰心裡沒兜著自己的利益?瞞都是好的,可莫等日後掉進狼窟了,還念著他的好。”
辛夷直接被砸懵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視線漸漸沒了焦距:“一場情深只是算計?他對我的好也只是面具?”
“不僅如此。只怕姑娘於他,也只是一顆謀取利益的棋子。”杜韞心迅速地接了話。
辛夷渾身一抖,雙唇瞬間變得烏青,哆嗦道:“不……不會的……公子不會的……”
“若不會,又怎會瞞你?”杜韞心一喝,石破天驚。
辛夷徹底痴了,腦海裡空白一片,只感到心尖的痛,宛如被刀剜了般,一刀刀,痛入骨髓。
杜韞心眸底一劃而過的得意,卻被她完美掩藏,她扶住辛夷肩膀,緩緩俯下身,湊近後者耳畔,吐氣幽幽。
“連自己是誰都瞞著你,姑娘還能信他幾分?這份情誼,又能信幾分?”
女子唇齒間的氣息,如毒蛇的信子,嘶嘶嘶,冰冷地拂過辛夷耳畔。
辛夷沒有說話。
她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杜韞心兩句發問,轟隆隆在她腦海迴盪,讓她眼前都恍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