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和祁隱很像,明明五官都不是一種型別,可是神態裡卻有祁隱的影子。人和人之間似乎有一種難以說明的因果,他和祁隱像,今日又是祁隱的方子救了他。若是她當日不多問祁隱一句那個土方子,祁隱不為她那般細致地講述一遍,那麼裴清今日真的會死。
她曾經在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祁隱那樣的人,這很好,只不過他們二人終歸是落花流水一場空罷了。
如今她嫁給了裴清,這才是實實在在的。
從今以後,她應該和裴清好好做夫妻了。
次日天光微明,一點微弱的晨光透進禪房紙糊的窗中,屋內半明半暗。
裴清睜眼時,難得地恍了一會兒。
那一箭鑽心刺骨,疼得他頓時就失了神志。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有兩個想法。第一個,是慶幸自己料事如神跑了過來,沒讓她受傷;第二個,是遺憾自己大概要死了,從今以後再也陪不了她了。
如今見著自己在禪房之中,不由得愣了神,原來自己沒死。
他明明記得那一箭的位置兇險得很,想是已經入心了,必定命喪當場。看來是他福大命大,那一箭偏了些,但這般的箭傷竟都能有人給他救了回來,一個將士若是在戰場了受了這種傷,那定然是沒救了。
他略略地轉了視線,頭移動時,牽扯到傷口一陣鑽心剜骨的疼,額上登時出了密密的冷汗。裴清偏了頭,驚愕地發現永嘉伏在榻上,貼在他的身邊。
永嘉後來搬了一個圓凳坐在榻邊,也不做什麼,只是靜靜地等著裴清。她知道他可能要好幾日才能醒來,但她就是不願意離開,她要守著他。後半夜她累了,便伏在他身邊睡著了。
柔和微亮的光線貼在永嘉的面龐上,她閉著眼眸,秀眉微微地蹙著,像一朵晨曦時分睡著的芍藥花。她白皙得如同觀音手中捧著的那白瓷楊柳瓶一般的臉龐泛著些粉,當裴清看到上頭淺淺的淚痕時,心裡揪緊得一疼。
她哭了?
她還在這兒守了一夜?
裴清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最怕她哭,當日他身為祁隱時拒絕了她,她淚光盈盈的時候他的心就一陣一陣地疼,緩了很多天這種感覺都消失不去。
永嘉一哭,他的五髒六腑都碎了。
他想伸手撫一撫她的臉,可是略微一動傷口就牽扯著四肢百骸都疼,令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好作罷。
身上疼,心裡也疼,疼的同時卻生出絲絲的喜悅。她哭了,她來守著他,是不是說明她已經對他有幾分上心了?
若是這樣,就是叫他死了都值得。
隱約覺得身邊人有些動靜,永嘉立馬驚醒了。
平日裡她只要睡著了,便是睡得極沉,只有極大的動靜才能喚醒她。先前在裴府的時候,起初她還會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裴清天微亮時上了榻,後來便毫無察覺了,他起身去上朝的時候她也沒個反應。
但是眼下,裴清但凡有點兒要醒的樣子,她都能即刻醒了來。
永嘉急切地抬了頭,撞入裴清烏黑明亮的眼眸裡。
永嘉顫了顫身子,久久地愣怔之後,臉上無聲地滑落下兩道清淚。裴清本是笑著看她,見了這兩行淚登心裡又是一陣疼,焦急道:“你別哭,你......”
永嘉也不顧抹淚,裴清是個病人,她本該強顏歡笑好好地和他說話的,可是她忍不住心中的那些情緒,啜泣道:“你怎麼這麼傻呢,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我不傻,我死十次也好過讓你傷著。”裴清想伸手給她擦淚,“永嘉,扶我起來。”
永嘉聽著他的這些蠢話,心下不由得生了氣,見著裴清掙紮著要起,邊氣邊悲地倒是止住了淚,連忙道:“你身上,怎麼起得了?”可是見他執意如此,只好疊了軟枕扶著他靠上去。
裴清忍下了痛,撫上永嘉的臉頰,抹了抹上頭掛著的晶瑩如晨露的淚,輕聲道:“還好是我中了這一箭。”
永嘉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這不是說傻話嗎?”
裴清道:“一點都不傻。”
永嘉喃喃著,聲音有些顫:“難道你當真對我......”
“當真。”裴清緩緩道,拉著永嘉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這顆心是你的。該如何,你才能信我?”
裴清的心跳沉穩,比昨夜有力許多。永嘉像被火燎了似的想要抽回手,可是想起自己在心裡的諾,以及他的傷,她只好輕搖了頭,斂眸道:“我信你。”
裴清凝目看著她,這一會兒二人都沒說話。永嘉的眼睫上還沾著淚,看得裴清的眉蹙了蹙。他將她的每一處都看得仔細,自己從鬼門關過了一遭,如今再見她,當真是失而複得,有若新生。
緩緩地,裴清將手覆到永嘉的腦後,使了些力。一陣力引著永嘉傾身向他,她慌忙抬眸看著裴清,她知道他想做什麼,她不是不願意,但是他......她猶豫地怯聲道:“你......你還有傷。”
裴清笑了笑:“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