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一愣,心疼?或許吧。
畢竟她要好好和他做夫妻的。
風荷軒隱在高林密樹之中,格外偏僻幽靜。十一月時好些樹上的葉子枯了黃了,紛紛落到院子裡頭,宮人們日日晨起要灑掃庭除,免得擾了貴人們的路。
永嘉用罷了早膳,披著狐裘想到院子裡稍走一走消消食,月若方推開屋門,她便愣住了。
廊外,一個白衣男子正在掃著落葉。
是永寧公主府的阿隱。
他那樣清逸出塵的樣子本不該做這些宮人的活計,可是真做起來的時候在不相稱中卻又有一絲契合,他就如同地上的枯枝敗葉,帶著深秋獨有的悽清蕭瑟。這樣子的人和這樣子的景,格外讓人起一種憐惜之意。
月若驚訝道:“奴婢剛剛還沒見著他呢,怎麼會......”
阿隱像是沒聽見二人的動靜,仍微微垂著頭掃著黃葉。永嘉皺了皺眉,屏退了其餘的宮人,獨留了他一個在院中。阿隱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永嘉垂目看著他,冷冷道:“永寧公主送你來的?”
阿隱稱是。
永寧費心費力栽培了這麼一個好苗子,又誤以為永嘉與裴清不和,自然只將永嘉昨天的反應當做明面上的害羞,暗地裡偷偷把人塞了過來。永寧公主想往行宮裡送一個宮人,那是頂簡單的事情,所以,阿隱就這樣出現在了風荷軒裡。
永嘉想出了其中的彎繞,淡淡道:“行宮裡只有侍衛、宮女和宦官,她讓你來做什麼?你回去吧。”
阿隱叩首道:“永寧公主吩咐奴婢來侍奉殿下。”
阿隱的聲音柔柔的帶著些哀切,叫人聽了難免不忍。但其中的侍奉二字太過紮耳,永嘉知道,永寧說的侍奉不是簡簡單單的侍奉。她蹙眉道:“不必,你回去吧。”
阿隱沒動身。
若換做是旁人,永嘉早就問也不問就將人趕出去了,只是此人與祁隱有那麼些相像,她心中才會生出些不忍。但她的不忍也只有這麼些,正當永嘉要厲聲喊人時,阿隱哀聲道:“殿下若是不要我,永寧公主會將我打死的。”
永嘉愣了愣,不解道:“何出此言?就算她是公主你是伶人,再如何也不能這般草菅人命。我派人送你回去,會和她說清楚的。”
阿隱的身子微微抖起來,仍是伏著身磕著頭:“永寧公主她、她......殿下,您看我身上的傷便明白了。”他跪著挪到了廊下,直起身子哀哀望著永嘉,眼裡盈著淚。
永嘉在一瞬間恍了些神。
永寧調教得他真是好,模樣與祁隱八分像。
阿隱將廣袖捲了上去,露出白皙卻顯纖瘦的小臂,面板上盡是一道道的鞭痕,有些看上去已然是好些年的,還有些泛著粉像是近幾個月的新傷。
永嘉的心裡一緊,沒想到永寧竟這麼......她默然著,若真將阿隱送了回去,可能真如他所言,永寧會將他打死的。她這個姐姐最是不喜歡旁人逆了她的心意,從前在宮中時就對宮人動輒打罵,性情最是驕橫。
永嘉斂了眸,道:“罷了,你去隔壁院子裡伺候著吧,風荷軒是待不得的。”
阿隱仍噙著淚:“永寧公主在行宮裡有人,讓她知道了我不在殿下身邊,她也會打罵我的。”
永嘉啞然了一會兒,還未等她想好如何說時,阿隱淚光盈盈地仰頭望著她:“殿下是不是怕裴大人發現了,等裴大人在的時候,我便藏起來,只等裴大人不在了再侍奉殿下。”
永嘉默了默,這話說的,更叫人覺得她是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但眼下的境況的確如此,若是將阿隱送去了別的地,他也是個一死,但是又不能讓裴清知道多出來這麼一個人。
裴清那性子,就是她話裡頭如何了,也會吃上好一會兒醋,更何況她的身邊真的不明不白地多出了一個白麵小生。裴清是沒見過祁隱的,看不出阿隱和祁隱的聯系,若是見過了,那他這醋壇子豈不是要炸了?
永嘉糾結半晌,仍拿捏不定時,阿隱的面容上落下兩行清淚。
罷了。
左右眾人駐蹕行宮不過十餘日,她在風荷軒中也只十餘日,屆時裴清留任杭州,他們二人應該會另闢宅院住。到時再給阿隱些盤纏送他離了杭州,也算救了他一命。
永嘉淡淡道:“你自己的名字喚作什麼?莫叫阿隱了。”叫阿隱,聽著別扭。
“老班主給我起了清和,殿下喚我阿和吧。”他再次叩了首,“阿和多謝殿下。”
永嘉將視線移了開,只道:“聲噭誂兮清和,是個好名字。你仍舊灑掃庭除吧,不必侍奉什麼。待日後,本宮會送你離了杭州。”
阿和稱是,心裡卻未聽進永嘉的話。
永寧公主說過,只要永嘉公主同意留他,憑著他的樣貌,終有一日能成為面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