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將傘收了,抖落了雪擱在屋門邊,牽著她就進了屋,邊道:“馬車剛到了,我等不急,就先跑回來見你了。”
月若將屋門掩上,只留夫妻兩人在屋裡說話。裴清原是自己動手去解氅衣的錦帶,永嘉卻擋開了他的手,纖纖玉指覆上絲結給他解著。裴清一愣,隨即笑著貼近了她些。黑狐氅衣厚重,他又生得高,永嘉費了好大力還是沒能成功將它從裴清肩上解下來,惱道:“你將身子低一低。”
裴清照做了,躬了身低了頭,永嘉踮起些腳,去解氅衣的時候頗有些環住他脖頸的意味。她剛將氅衣成功地解下來,裴清便攬住了她的腰,低下頭來剛好在她的唇邊落下一個吻。永嘉怔怔的,黑狐大氅一下子脫手,沉悶地落到了地上。
永嘉又羞又惱道:“你做什麼?衣服落到地上都髒了。”
裴清嗯哼了一聲,也不去撿大氅,只仍抱著她笑道:“我高興。娘子親自讓人給我送傘送衣服,那幾個辦差的都誇我有福氣,我高興的不得了。”
永嘉不自然地移了視線,不去看裴清的目光,只道:“高興歸高興,你先將衣服撿起來。”
裴清單手就將氅衣拾起了,掛在一邊的衣桁上,拉了永嘉去暖爐邊暖著手,這才正經道:“南方下雪怪冷的,濕氣重,明日該讓膳房燉些羊肉暖暖身子。”
永嘉抿了抿唇,道:“合你的心意,今晚上就有。”
裴清笑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用罷了晚膳,裴清又用了湯藥,永嘉漱罷口喝完一盞君山銀針,還是未見著他有走的動靜,奇怪道:“你今夜裡無事?”裴清晚膳之後比不得旁人能得清閑,要麼去隆順帝那處,要麼仍舊加班加點地辦差,要麼就是被幾個大人拉著繼續應酬,少有在晚膳後就寢前得休息的時候。
裴清徐徐吹著熱茶,道:“今日下了雪,都叫停一停。皇上也沒傳話讓我去,近日有個小娘子在身邊侍奉著呢。”
永嘉對皇兄喜歡哪些女子這件事不大上心,隨口道:“是上次蘇州的那個?”那會兒皇兄好像也看上了蘇州一個名儒的女兒,不過後頭沒再聽說什麼。
“不是。”裴清遲疑了一下,“這事兒你暫且別和皇後娘娘說,蘇州那個是幾位娘娘過了目的,說是還可以,但是後來皇上自己不喜歡了,便沒跟著來。這次這個姑娘,想是入不得娘娘們的眼。”
永嘉蹙眉道:“這是什麼說法?”
裴清道:“原是西湖邊唱曲兒的,雖賣藝不賣身,但如今還歸在賤籍。雖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但娘娘那邊恐怕不好過這個坎,所以幾日了都沒往外頭說。”
永嘉道:“瞞不了多久吧。”做皇帝的日日歇在哪兒都有個定數,還有太監記錄這檔子事,更何況後宮的娘娘們個個都是眼睛尖的,這能逃得過娘娘們的眼?又或是已經知道了,但裝聾作啞罷了。
她那皇嫂楚皇後是大族出身,性情溫婉賢淑,從來不會動什麼怒。當日秦王喜歡她喜歡得緊,奈何楚老太師不願意讓自家女兒孫女落到皇宮王府裡,做官做得大做得久了,寧可將女兒們嫁入寒門,也不肯高入宮門府院之中,誰都曉得這裡面是個吃人的地界。
奈何秦王追得緊,再如何還是將楚家女兒娶來做王妃了。其中的彎繞永嘉知道一些,當日秦王是向楚老太師允諾自己日後不會做皇帝,這才堪堪成了婚。一開始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但漸漸地秦王為了籠絡勢力,府裡進了不少官家女兒做側妃。又因王妃多年不孕,二人如今看似相合,實則已然有了嫌隙。
此中隱情永嘉和裴清均知曉,默不作聲著,好一會兒裴清才道:“若不要名分便罷了,若要名分,恐怕宮裡要鬧上一陣子。”但他瞧著,隆順帝對如今這個女子還挺上心。他見過這個姑娘,眉眼與楚皇後極像。
明明楚皇後就在身側,也不知尋個像的人有什麼意思。裴清微微搖了搖頭。
永嘉不再去費神想這個,兄嫂們的事情再如何輪不到她管,從前她也想過勸一勸自家哥哥,譬如孩子就是一樁因緣,時機到了也就有了,總有一年會有嫡子的。但秦王登位之後她便不敢這麼說了,深宮大院裡的婦人,確實苦。
晚膳後裴清去理文書,永嘉仍舊整理那些醫書,時辰就這麼消磨過去了。永嘉上床欲歇息時,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下了床替裴清更衣。這原是他自己做的,也不讓宮人來做,說是嫌麻煩,還不如自己拾掇著利索。
裴清見著她這般,臉上的笑意越發得盛,低頭看著她忙碌,這時候卻靜靜地不說什麼話。他從前想要的,也就是這樣和她過夫妻日子,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上了床,永嘉又糾結了一會兒朝裡睡還是朝著他誰,最終還是決意朝裡睡,仍舊留了個背影給他。裴清已然習慣了,擁著她輕聲道:“再過些日子聖駕就回京了,到時候沒人盯著,你是讓我打地鋪,還是仍舊這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