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軒裡,自己親口對裴清說的話猶在耳邊。
可是祁隱呢?他那樣好的人,本該繼續留在宮裡做太醫,他有那樣好的醫術,終有一日能成為絕世名醫。即便她和他沒有結果,他還是會繼續過著平安順遂、受人敬仰的人生。
他還可以救很多人。
結果呢?現在都不知身死何處。
可她真的能殺了裴清嗎?寒山寺遇刺留下的箭傷,每一次溫存時她都能撫到,每每觸碰到,她的心都會疼。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太......有沒有一種可能,陸平誆了你?”
喬若雲皺著眉頭在屋裡踱著步子,她已經轉著黃花梨木圓桌轉了有百八十個圈,還好永嘉一直都低著頭,不然恐怕要被喬若雲給繞暈。
聽到喬若雲冥思苦想將近兩刻鐘最後得出來的這句話,永嘉幽幽地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後望向桌上躺著的案卷和紫檀竹節盒,嘆了一口氣。
永嘉問:“三法司的案卷,能偽造?”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偽造其中一個倒還能說,可能將三個衙署一同偽造還端端正正蓋了印的,那只有朝堂裡一手遮天的人才能做得到。
喬若雲“哎呀”了好幾聲,最後頹廢地在桌邊坐下,拿起案卷皺著眉頭苦思,邊道:“可現在的情況很清楚啊,陸平就是想找件事情來,想讓你恨上裴清,不然怎麼能讓你幫他呢?”
永嘉斂著眸:“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可陸平再如何膽大,總也不敢偽造三法司的案卷吧?我只要一呈遞到三法司那兒去,不就明證了真假?”
喬若雲將案卷翻了又翻,接話道:“確實,除非這個偽造的人通了天了,能一手就讓三法司所有大臣都服服帖帖的。”
永嘉拿起一旁擱著的湯藥,聞到藥的苦味皺了皺眉,但還是強忍著喝了下去。自己的身子弱,如今是費精神的關頭,再如何也得強撐著。
喬若雲拿起那支玉簪細看:“你說這支玉簪真是祁隱的?我記得你之前不是一共打了兩支嗎?”
永嘉淡聲道:“還有一支,去年年節送給裴清了。”
喬若雲差點兒咬了舌頭,一時間覷著永嘉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將玉簪擱了回去,邊道:“這樣子看,陸平那些話好像都說得通,畢竟裴清在朝廷裡能呼風喚雨,壓下這麼一樁事對他來說簡單。”
“但是,他當年藉口回蘇州養病,結果留在了京城,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吧?他留在這兒幹嘛?那他和那個史侍郎貪墨的事情,皇上不知道?”
“陸平說他留下來是為皇兄辦事,至於辦的什麼事,他不清楚。”永嘉皺了皺眉,當初裴清和他說他的確回了蘇州養病,但養的是心病。如今看來,在這件事上他也誆了她。
喬若雲忽地生了一種猜測,但是不大好說出來。那一年正正好是先帝爺病情起伏不定的一年,秦王榮耀返京,與先太子的關系微妙得很。
秦王在那時候就召了裴清入麾下,還秘密地讓他辦事,一個小小的侍講學士能和堂堂戶部侍郎勾結起來貪墨?定是背後還有人。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喬若雲沒敢繼續往下想,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這些話都是犯忌諱的話,若讓人聽去了是全家砍頭的大罪。
喬若雲道:“什麼事,卻是瞧不出.......但是可以見得,若你用此事去扳倒裴清,陸平可以借機在貪墨之事上做文章。不是說晉王府的行述已經入了刑部立案了麼?若加上這件事,貪墨國帑之事就確鑿無疑了。”
永嘉有些疲累地嗯了一聲:“別的,我不願多想。那些罪他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若真有,他只留下來做個駙馬爺也無妨。”
“可是祁隱的事,我過不去。”
喬若雲知道祁隱的份量,也瞧得出她如今對裴清上了心,這放在誰身上都是個難之又難的選擇。她擔憂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對裴清。”
“聽陸平說,皇兄已經召他回京了。”永嘉頓了頓,“我想親自問問他。”
喬若雲啞然了一會兒,只道:“若這些都是真的,那他是個裝得極好的人。難道你問他什麼,他就說什麼?”
永嘉頓時一愣。
不是人人都是蕭承遠,不是人人她問什麼就會答什麼真話。
她全然是下意識地這麼說,因為,她現在很信他,信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鼻子又是一酸,永嘉連忙移了視線,不讓喬若雲見著她眼中的淚光:“那我應該怎麼待他呢?他殺了祁隱,欠祁隱一條命。可是在寒山寺的時候他救了我,我欠他一命。”
喬若雲沉思道:“若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一旦立案定罪,恐怕他難逃死罪。你......向皇上求個情,饒他一命,貶作庶人發回原籍,你也不欠他什麼了。”
永嘉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一滴淚隨即墜落下,洇在了長裙的牡丹花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