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就喜歡她,他一定不是躲著她才不告而別。
她誤信了投江殉主的傳言,心裡怨著他,他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應該會很著急吧。
永嘉將信箋仍放回原處,滅了燈,屋內昏暗下來,只有半掩著的屋門透了陰雨天氣不盛的日光進來。薄薄的塵霧飄飛,她在昏暗的屋內立著,手漸漸地攥緊。
不是她無情,是裴清先錯的。
“月若,回府吧。”
永嘉沒有進過裴清在裴府的書房。
她嫁過來十日後啟程南巡,並未將裴府上下每一處都看了。加之那時候她和裴清還不熟,沒有想法跑到他的書房裡。
其實很多府院上都有規矩,婦人和孩子沒有吩咐是不能進書房的,因為書房裡存著公文和一些密信,這是斷斷不能讓外人看的,即便是自家府院的人也不行。
永嘉起先就沒這個打算,但是裴清當初特地和她說:“娘子若是願意來書房瞧一瞧我,隨時都來。”
十二月在杭州時,她倒是時常去書房裡陪他。偶爾給他送一盞茶一碗羹,多的時候立在他身側給他研磨,或許只是坐在他身邊讀書。
裴清偶爾也會將政事拿出來和她論一論,但永嘉從小到大遵的都是“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自己本身也對朝政沒心思,就不大在這上頭感興趣。
裴清的公文和信件從來不藏著掖著,這些東西於她而言不過是廢紙,他就算是送到她眼前她也不會看。
眼下,永嘉立在書房外,就如進祁隱的宅院那樣一般默然著。
但她沒有默然太久,便推了門進去了。裴清的書房精緻典雅,用具都是上好的,看似質樸低調,但難以掩住上好材料透出來的貴氣。書房的陳設井井有條,是阿泉每日都會打理的。
如今裴清不在府裡,管家的本是將書房嚴加看守著,但見著是公主來,便也沒攔著。
永嘉在書房內走了一圈,最後默默地嘆了口氣。
裴清他還真的是信得過別人,所有的東西,都亮亮堂堂地擺著。即便是存放書信的盒子,也都沒有上鎖。
如若是他仔細藏了起來,又或是在這些盒子上一應上了鎖,永嘉的心裡會好受些。她立在書案邊,胸口再一次悶起來,充斥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疑惑和一些愧疚。
眼中湧上水霧,她仰頭看了看書房內不存在的天,不欲讓淚珠落下。
一天內,她去了祁隱的宅院,又來了裴清的書房。一個是她從前喜歡的人,一個是如今她下定心意要白頭偕老的人。她不禁笑了一聲,伴著這聲笑,臉上的淚再如斷線珠子一般落下。
造化弄人。
她將所有的書信密函都收拾好了,沒有開啟看,只一齊收在一隻大箱子裡。劉管家見她命人將這些東西抬了出去,張了張口,雖疑惑著,卻也不敢說什麼。
爺從前說過,無論公主想在裴府裡做什麼,由著公主就是了。
箱子最後收到了主屋內,望著箱子,永嘉發了好一會兒呆。
她曾猶豫過,在這個關頭,自己是仍舊住在裴府,還是回了她城郊的公主府去。
想來想去,即便旁人如何說,即便真的沒有什麼用,她還是想親自問問他。等問完了,再做打算吧。
現在,就是等他抵京了。
二月底,裴清抵京。
在杭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即刻啟程返京。
一路上河水波濤洶湧,天際陰雲密佈,似有大雨傾盆之召。風颳得烈,他憑欄遠目,心緒一如此時的欲來風雨。
裴清發覺,自己錯了。
他原以為隆順帝讓他接了這一樁差事留任杭州三年,意思是逐漸削了他的權,待杭州的買賣做完之後,他可功成身退。
而今看來,並非如此。
他自然知道隆順帝心狠手辣,莫非如此不會扳倒先太子榮登大寶。晉王行將就木,是因為晉王自己造的孽,所以他未往自己身上考慮。但讓他意料不及的是,隆順帝會心狠至此。
心狠......裴清輕笑了一聲,連能給自己垂死的爹喂一碗催命湯的人,又怎會在乎別人的死活。
是他想得太淺薄,是他以為這一場君臣際遇該以好的結局收場。
若他只是一個貪戀朝堂的權臣,事到如今只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他甘願受罪一死。可他不是,他的心從來不在朝堂上,一直都在永嘉那裡。
要出事了,永嘉......會信他麼?